在那个堆满了不知名骸骨、充满了恶臭与腐烂气息的临时藏身处,阿卡迪扎将那两只从哀嚎之渊拿出来的白色老鼠,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一块相对干净的、由紫水晶打磨而成的石板上。
这两只小生物,经历了酷刑的折磨和长途的颠簸,此刻正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它们那身洁白的皮毛沾染了血迹和污秽,原本明亮的红色眼睛也因为恐惧而变得黯淡无光,只有胸口那微弱的起伏,证明着它们还活着。
“过来看看你的材料。”
阿卡迪扎对着那个一回来就趴在炼金台前,摆弄着一堆瓶瓶罐罐的缝合怪鼠人说道,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
埃斯基闻言,拖着他那条由矮人小腿和人类大腿拼接而成的、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腿,慢悠悠地挪了过来。
他那张由不同种族特征胡乱缝合在一起的脸上,肌肉僵硬,无法做出太复杂的表情,但他那双颜色不一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属于疯狂科学家的、炽热的光芒。
他蹲下身,伸出一根由不同材质的骨骼和金属零件拼接而成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拨弄了一下那只白色公鼠的胡须。
那只公鼠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吓了一跳,发出一声惊恐的吱吱声,本能地想要逃跑,但它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只能在原地无力地抽搐着。
“嗯,生命体征还算稳定。”
埃斯基说道,
“虽然受了惊吓,也经历了一定的营养不良,但核心的生命力还在。特别是这只公的,它的繁育能力看起来非常健康,充满了活力。”
他一边说,一边用指尖在那只公鼠的下腹部轻轻地按压了几下,感受着那里的温度和搏动。
这个动作,让一旁的阿卡迪扎感到一阵莫名的反感。
“那只母的呢?”
他冷冷地问道。
“母的情况稍微复杂一点。”
埃斯基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将目光移向那只蜷缩在一旁,身体抖得更厉害的白色母鼠。
“它怀孕了。”
他下了结论,
“就在我们把他们救回来的路上,在那个铁笼子里。真是惊人的效率。不过,因为环境恶劣,精神紧张,它的胎像很不稳定,随时都有流产的可能。”
阿卡迪扎沉默了。
他虽然厌恶鼠人,连带着连老鼠也无比厌恶,但他也知道,眼前这两只不起眼的小生物,关乎着埃斯基能否恢复实力,也关乎着他们能否离开这个地狱。
“所以,你现在就要开始你的实验了吗?”
他问道。
“不,现在还不行。”
埃斯基出人意料地摇了摇头。
“不行?”
“是的,不行。”
埃斯基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阿卡迪扎,你必须明白,我接下来要进行的,不是简单的修复手术,而是一项前无古人的、足以挑战神明权柄的伟大工程——从基因层面,逆向创造出一个全新的斯卡文鼠人!”
“这个过程,需要极其精密的计算,大量的实验,以及无可挑剔的材料。而我们现在手上,只有这两只。”
他指了指石板上那两只还在瑟瑟发抖的小白鼠,
“它们是唯一的、最完美的、与我灵魂同源的基因蓝本。我不能承受任何一次的失败。一旦它们死了,或者实验失败,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阿卡迪扎明白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他问道。
“很简单。”
埃斯基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斯卡文式精明的笑容,
“在正式开始实验之前,我们得先扩大我们的原材料库存。”
“我们需要一个繁育坑。”
他宣布道,
“一个安全、舒适、温暖、食物充足的,能够让它们安心地、高效地、不停地进行交配和生产的,完美的繁育坑!”
于是,在接下来的不知道多少个日夜里,这座位于废料管道深处的藏身处,开始了一场小规模的基建工程。
这项工程的总设计师,工程术士埃斯基·伊沃。
而唯一的施工队,则是尼赫喀拉的国王,被混沌双神“赐福”,当然实际上是掠夺了双神神力的新晋角斗冠军——阿卡迪扎。
“不!你这个蠢货!我说了!通风口要朝上!而且要用这种中空的、多孔的骨头来做!这样才能形成有效的空气对流,将它们排泄物的臭味及时地排出去,同时又能过滤掉外面那些有毒的混沌能量!”
埃斯基坐在一块巨大的、不知属于什么恶魔的颅骨之上,用一根同样是由骨头磨成的指挥棒,指着正在费力地将一根巨大的、中空的恶魔腿骨往墙上固定的阿卡迪扎,大声地抱怨着。
阿卡迪扎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用他那双因为长期搬运重物而变得更加粗糙的手,调整了一下那根比他腰还粗的腿骨的角度。
一股无名的怒火,在他体内那股属于恐虐的血红色能量的催化下,熊熊燃烧,让他有一种立刻就将手中这根骨头,砸在那个喋喋不休的鼠人头上的冲动。
但他最终,还是用强大的意志力,将这股冲动强行地压了下去。
这个鼠人虽然嘴巴很聒噪,吵人得很,但他在工程学方面的知识,确实比他见过的任何尼赫喀拉的工程师和法师都来得专业。
在埃斯基的指导下,一个由各种废弃零件和生物骸骨胡乱搭建而成的,但功能却异常齐全的豪华鼠窝,拔地而起。
鼠窝的主体,是用阿卡迪扎从角斗场外围搜刮来的、那些相对坚固的黑铁囚笼的栅栏,拼接而成。
为了保暖,埃斯基让阿卡迪扎去猎杀了一些生活在附近岩洞里的、长着厚厚皮毛的混沌蜘蛛,然后将它们的毛剥下来,铺在笼子的底部。
为了保证水源的洁净,埃斯基甚至设计了一个简易的、利用温差和岩石的冷凝效应来收集空气中水分的净水装置。
至于食物…
那就更不是问题了。
阿卡迪扎每一次外出狩猎带回来的恶魔尸体,除了那些最精华的部分被埃斯基用来进行炼金实验之外,剩下的那些边角料,比如内脏、筋腱和一些相对柔软的肌肉组织,都被切成小块,成为了那两只白色老鼠的盘中餐。
这种高蛋白、高能量的食物,让它们原本瘦弱的身体,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丰腴起来。
终于,在某个不知名的夜晚,当阿卡迪扎拖着疲惫的身体,和一头新猎杀的色孽兽的尸体,回到藏身处时。
一阵微弱的、但却充满了生命喜悦的吱吱声,从那个豪华鼠窝里传了出来。
他凑上前去,只见在那温暖的、铺着厚厚皮毛的窝里,那只白色的母鼠,正安静地躺着,她的身边,蜷缩着七八只还没有巴掌大的、浑身赤裸、皮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粉红色的新生幼崽。
它们闭着眼睛,发出细微的、如同鸟叫般的吱吱声,本能地、贪婪地,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吮吸着乳汁。
阿卡迪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竟然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那个同样弱小,同样需要他去守护的新生命。
就在这时,埃斯基也走了过来。
他看着那一窝活蹦乱跳的新生幼崽,那张缝合怪般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得意与满足的笑容。
“很好。”
他用一种充满了赞赏的语气说道,
“第一批产品,质量非常不错。生命力旺盛,没有出现任何明显的畸变和缺陷。”
他转过头,看向阿卡迪扎,那双颜色不一的眼睛里,闪烁着商人看到货物时的精光。
“现在,鼠口的问题,暂时解决了。”
“那么接下来,该轮到鼠粮的问题了。”
他舔了舔自己那没有嘴唇的、看起来异常恐怖的嘴,
“阿卡迪扎国王陛下,强大猎人,我们唯一的生活保障。这些小家伙,可是很能吃的。光靠你现在带回来的这点东西,可不够它们塞牙缝的。”
阿卡迪扎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中那柄还在滴血的战戟,然后又看了一眼远处那条通往角豆场深处,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黑暗通道,重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
阿卡迪扎的狩猎生活,变得更加的频繁和危险。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在角斗场的外围,猎杀那些落单的、弱小的恶魔或凡人。
为了满足埃斯基和那一窝食量惊人的新生鼠崽对高质量鼠粮日益增长的需求,他开始主动地,向着那些更危险的、由不同混沌势力所盘踞的区域探索。
他去过恐虐的血肉锻炉,那里终年燃烧着由无数灵魂和愤怒构成的血色火焰,强大的恐虐恶魔和冠军勇士,在那里用凡人的血肉和骨骼,锻造着充满了杀戮气息的武器。
每一次,阿卡迪扎都会在埃斯基的远程战术指导下,利用地形和时机,精准地挑选一个落单的、正在进行锻造的混沌铁匠或者一个刚刚结束战斗、正在休息的冠军勇士,发动致命的突袭。
他会用色孽的敏捷,悄无声息地接近目标,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刻,爆发出恐虐的狂暴力量,用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将对方重创,然后,在对方还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完成那充满了亵渎意味的收割。
每一次的成功,都会让他体内的力量变得更加强大,也更加的难以控制。
但他别无选择。
他也去过奸奇的水晶迷宫的外围,那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变化与欺诈。
地面会毫无征兆地变成流沙,墙壁会突然变成噬人的巨口,空气中充满了各种能够扭曲感官的幻术能量。
在那里,他猎杀过一些长着鸟喙和羽毛的奸奇恶魔巫师。
那些家伙的肉体虽然孱弱,但它们的脑子和灵魂,却蕴含着丰富的、关于魔法与阴谋的知识。
每一次,埃斯基都会在他动手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务必保留下对方的头颅。
“它们的脑子!一定要把它们的脑子带回来!”
埃斯基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咆哮着,
“那里面,可能记录着一些关于这个鬼地方的地图或者空间坐标!那可是比任何战利品都珍贵的情报!”
当然,他也去过那些被色孽信徒们所掌控的、充满了堕落气息的欢愉花园。
虽然他极度厌恶那里那股甜得发腻的气味和那些雌雄莫辨的恶魔。
但不得不承认,那些色孽恶魔的身体,是最好的炼金材料。
它们的血液里蕴含着能够刺激神经的强大能量,它们的皮肤拥有着惊人的弹性和恢复力,它们的骨骼,甚至可以被用来制作一些能够放大精神力量的魔法器具。
就这样,阿卡迪扎像作为勤勤恳恳的拾荒者,一个高效的猎人,日复一日地,穿梭于决斗场附近的不同恶魔专属的领域之间。
他带回来的战利品,也越来越丰富,越来越诡异。
而埃斯基的那个简陋的炼金实验室,也变得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属于工程术士的秘密基地。
各种由恶魔器官和骨骼制成的、造型奇特的蒸馏器、离心机和能量反应装置,占据了洞穴的大部分空间,日夜不停地运转着,发出阵阵令人不安的嗡鸣声和各种颜色的光芒。
空气中,也开始弥漫起一股混杂了多种化学药剂和魔法能量的、刺鼻的味道,甚至盖过了原本那股属于骸骨的腐臭。
而那一窝白色的小老鼠,在埃斯基用各种恶魔血肉精华和炼金药剂精心调配的特制鼠粮的喂养下,也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长着。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它们就已经长到了成年鼠的大小,并且开始了它们的第一轮交配和繁衍。
鼠窝的规模,在不断地扩大。
鼠口和鼠粮的良性循环,似乎已经初步建立。
但阿卡迪扎和埃斯基的心中,却没有任何的轻松。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依旧被困在这个地狱里。
他们在这里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生存下去,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
离开这里的希望,依旧渺茫。
直到那一天。
阿卡迪扎像往常一样,结束了一天的狩猎,拖着一具刚刚被他拧断了脖子的、奸奇信徒的尸体,回到了藏身处。
他将尸体扔给那个正围着一堆瓶瓶罐罐,嘴里念念有词的缝合怪鼠人。
“这是最后一个了。”
他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那个区域的巡逻队,都被我清理干净了。它们应该也会害怕。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新的目标出现。”
“没关系,这些材料,已经足够我完成下一阶段的实验了。”
埃斯基头也不回地说道,他正专注地,将一些从奸奇巫师脑子里提取出来的、如同果冻般的银白色物质,注入到一个由水晶和黄金构成的,看起来极其精密的仪器之中。
“不过,我倒是给你带回来一个有趣的小玩意儿。”
阿卡迪扎从怀中,取出了一块拳头大小的、通体漆黑、表面却闪烁着如同星空般璀璨光点的奇特水晶。
这是他从那个被他拧断了脖子的奸奇巫师身上,搜出来的。
在看到这块水晶的瞬间,埃斯基那双颜色不一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他丢下手中所有的实验,一把从阿卡迪扎的手中抢过那块水晶,用他那张缝合怪般的脸,几乎是贴在了水晶的表面,仔细地观察着。
“星盘!是奸奇的星盘!我之前才在一个恶魔的脑子里见到过!”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尖锐,
“虽然是最劣质、最简陋的那种,但它确实是一个能够用来定位和导航的魔法仪器!”
“你能用它找到离开的路吗?”
阿卡迪扎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很难。”
埃斯基摇了摇头,他脸上的兴奋很快便被凝重所取代,
“这个星盘里蕴含的,是属于奸奇的、最纯粹的变化与欺诈的法则。它上面的星图,是实时变动的,充满了各种误导和陷阱。想要破解它,光靠我现在的计算能力,几乎不可能。”
阿卡迪扎的心沉了下去。
“除非,”
埃斯基话锋一转,脸上再次露出了那个充满了算计的笑容,
“除非,我们能找到一台更强大的计算机。”
他将目光,投向了角斗场的最深处,那个属于混沌矮人的,终日冒着黑烟和绿色蒸汽的巨大战争工坊。
“他们那些充满了齿轮、活塞和复杂机械逻辑的战争机器,对于我们来说,可能太过于笨重和无用。”
他舔了舔那没有嘴唇的嘴,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于贪婪的光芒。
“但是,驱动那些机器的,那套由无数个精密的、互相咬合的齿轮和杠杆所构成的、充满了纯粹的、冰冷的数学与逻辑之美的机械计算核心,对于我们破解这个星盘来说,却是最完美的工具!”
“而且,我听说,”
他压低了声音,
“那些混沌矮人,为了取悦他们的神,公牛哈苏特,他们正在秘密地,建造一台前所未有的、巨大无比的战争机器。”
“据说,那东西的核心,是一台号称能够模拟和计算出整个世界所有能量流动轨迹的,所谓的命运引擎。”
“如果,我们能搞到那个东西……离开这里也就不是梦了。”
说完,埃斯基挠了挠头,说,
“弄不到其实也没关系,尝试一下就行了,实在不行,等我制造出斯卡文后,我会试着把他们的脑子并联起来,试着做计算破解装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