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文华殿。
朱皇帝批示了杨嗣昌增兵增饷的奏疏后的几天时间里,立刻便在京师官场的舆论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有支持有反对有中立的,总之各自意见那都有。
所以这在舆论发酵的差不多了之后,这朱皇帝便下诏召集内阁及六部诸司的堂官,在文华殿举行廷议就兵部尚书的奏疏进行讨论并做出最终的决定。
这农历四月的下旬那正是天气炎热的时候,虽然这北方的夏季没有南方那么离谱,但是这暑气还是让在大殿内平日里养尊处优的高级官员们一个个都是汗流浃背的。
由于这今天是举行皇帝亲自参与廷议而不是在他们各自的衙门里开会,所以这些高级官员那自然是不能君前失仪撸起袖子解开衣裳拿着扇子扇风解暑。
虽然这大臣早就已经来齐了,但是那文华殿的御座之上空空如也,作为皇帝的朱由检到现在还没有过来开会,毕竟这领导那也都是这样,都是在下属来齐了最后才出现。
这领导还没有过来,那下属们自然也就在会前各自找自己派系的好友聊了起来。
不过这殿内倒也有两个大臣并没有跟同僚说话,而是像一尊菩萨一样,静静的站在大殿之中看着那御座之上的《九思》牌匾,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这两个大臣一个是站在最前面的内阁首辅温体仁,按道理平时经常有人过来堆着笑脸来拍温阁老的马屁,怎么今天居然没有过来搭理他了呢?!
这主要是杨嗣昌杨大人进京之后,温阁老便失去了朱皇帝的恩宠,过去有弹劾温阁老的奏疏,那朱皇帝都会狠狠的处置这些弹劾官员给温阁老出气。
而这段时间弹劾温阁老的奏疏虽然依旧像过去一样留中不发,但是朱皇帝并没有处置这些敢于弹劾温阁老的官员,这释放出来的政治信号那也就不言而喻了。
而温阁老也是非常识趣的向朱皇帝上辞呈,准备给他的新宠臣杨大人腾位置,朱皇帝虽然对温阁老的辞呈同样留中不批,但这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不过是朱皇帝在走假意挽留的传统流程。
这朝中的官员大致也都推算的出来,最多一两个月,朱皇帝就会顺势批了温阁老的辞呈一脚把他给踹了。
所以这殿内的官员们那也就没人再会去捧这位即将失势的温阁老的臭脚,这官场之上历来也是如此,得势的时候门庭若市身边都是拍马屁的趋炎附势之徒,失势的时候人还没有走茶就已经凉了。
而另外一位没人搭理的官员,就是那站在大殿中间靠前位置的兵部尚书杨大人了,这杨大人是那种不结党的“孤臣”,与朝中的官员都不怎么来往跟他们不熟,所以也就没人搭理他。
当然,这杨大人不结党那也是表面上的,在官场上混的那不可能不拉帮结派,只不过杨大人结的是暗党行事比较隐秘,没有让朱皇帝和朝中的部分大臣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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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文华殿内今天来参加廷议的不仅有内阁大学士和六部诸司的堂官,还有这几天进京办事的宣大总督卢象升卢老爷。
这卢老爷有多年的丰富办贼经验,今天这场会议正好是跟剿贼有关,而恰逢卢老爷进京公干,所以朱皇帝特批卢老爷来参加今天这场廷议。
此时这卢老爷正在跟户部的尚书程国祥,就宣大地区的军屯官田的清丈情况洽谈着,瞧着那卢老爷的气色很明显比他当六省剿总的时候要好的多。
毕竟这当六省剿总不仅要带兵上阵打仗,还有为剿贼所需的粮饷物资问题而劳心费神,那种从身体到精神的双重压力,让卢老爷在那两年老了十岁都不止。
而当上宣大总督后那就没有这些问题了,关外的满蒙鞑子虽然时常来扰边但并没有大规模的入寇,清仗军屯官田的工作有不小的阻力,但是在他的铁腕手段下还是贯彻的推行了下去。
...
只见那卢老爷一脸兴奋的对那户部尚书程国祥说道:“程司农,卢某自打去年十月上任宣大以来截止到今年四月为止,已经在宣府、大同等地卫所,清理出来被侵占的军屯官田三十多万亩!”
“并且还追缴了十几万石这些个蠹虫们所拖欠偷逃的税粮,这三十多万亩屯田以后每年预计可为宣大各镇提供四万三千石的军粮!”
“不过这些还远远不够,卢某还打算继续深挖这些边镇的蛀虫们侵占的军屯官田,到时候也能为朝廷节省不小的用度,您这个大司农的差事那也好办咯!”
说到这里的时候,这卢老爷斜着眼睛瞄了一眼站在他不远处的杨嗣昌杨大人,然后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道:“卢某那也是没有想到,宣大边关重地的屯政居然糜烂至此。”
“如此触目惊心,真是不知道卢某前面几任同僚都是干什么吃的,竟然熟视无睹坐视不理,看着那帮硕鼠把朝廷的恩典都给偷吃的一干二净!”
那杨大人听到卢老爷这话后脸色微微一变,眼神冰冷带有杀意的瞧了一眼那卢老爷,然后便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这卢老爷前任的前任那就是如今的兵部尚书杨嗣昌杨大人,很明显刚才卢老爷那话就是故意在骂杨大人在任之时尸位素餐不干正事。
卢老爷主动得罪杨大人的原因那也很简单,因为这卢老爷看过杨大人增兵增饷的奏疏后,已经在心中把杨大人划为奸臣那一档。
卢老爷的性格向来是如此,最见不惯就是像杨嗣昌这种只知道捏软柿子盘剥百姓的路边一条。
那跟卢老爷聊天的户部尚书程国祥自然是明白卢老爷阴阳的是谁,这老程可得罪不起那正得圣宠的杨嗣昌杨大人,所以也就只能尬笑了两声没有搭卢老爷的话茬。
...
“皇爷驾到!”
就在这殿内的大臣们七嘴八舌的聊着天的时候,只见那大殿外传来了一声尖尖的嗓音。
当殿内的大臣听到这个声音后,赶紧整理仪容仪表然后全体跪在地上,迎接着那被一帮太监簇拥着走上御座的朱皇帝。
一套五拜三跪的君臣相见之礼结束之后,这场关系到大明朝亿万百姓生死存亡的廷议也就正式召开了。
只见那高坐在御座之上的朱皇帝,看着殿下侍立的大臣们语气威严的说道:“诸位卿家,杨嗣昌的奏疏你们也都已经看过了。”
“诸位有什么看法和建议,今日我等君臣畅所欲言不必避讳!”
虽然朱皇帝让大臣们有什么说什么,但是这有些敏感的话题那是碰都不能碰的,比如说这建议朱皇帝削减宫中用度从内帑掏银子来充作剿贼军费。
...
朱皇帝话音一落,那户部尚书程国祥便出列对皇帝上奏道:“启奏陛下,杨司马的奏疏微臣与户部的官员核算过,三百一十八万的粮饷开支是没有错的。”
“可这十三万官兵的甲仗器械的制造费用、马匹牲畜的购置费用以及其他杂项开支,这些费用杨司马并未在奏疏中写明。”
“对于这些开支,微臣与户部的官员也进行过一番计算,若是按杨司马九万步军四万马军的用度,这所需费用那就非常大了,远非这三百多万两银子可以应付的。”
这程国祥呈奏完之后朝着御座上的朱皇帝行了一礼便退回原位。
紧接着那杨嗣昌杨大人便出列向朱皇帝呈奏道:“适才程司农所言的军械、马匹及杂项开支,兵部早已经有了计较。”
“各省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及边关各镇城和内地驻府城的卫所,皆设置有制造各类军械的军器局,十三万新增官兵的甲仗军械,可交由地方军器局制造,所需之经费由各省镇府卫依额加派。”
“我朝在江淮、西北、西南各地皆设置有管理马政的太仆寺和苑马寺,往年各地行太仆寺上缴国库的是折色的马价银,今年可令各地行太仆寺上缴本色的马匹牲畜供应这新增的十三万官兵使用。”
“十三万官兵四万马军所需之马匹牲畜最多不过五万,而太仆寺历年来上缴的折色银近百万两,这五万马匹牲畜最多也不过几十万两,足以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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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军械、马匹等杂项开支杨大人也不是故意忽略,而是这各地方的军械原材料的采购价格都不一样,导致这朝廷没办法计算这方面的开支预算。
就拿这打造军械所需的燃料和铁矿石来说,山西、陕北以及河南的煤矿多,河北、江淮、四川、山西有铁矿,这些地方的军械生产成本就相对较低。
至于马匹那也是一样,边关地区和养马地的马政机构供马的成本也远比内地马政机构要低的多。
所以杨大人索性就把这军械和马匹及其他杂项的开支甩给地方官府去解决,朝廷中枢则是仅解决这十三万官兵的粮饷开支。
不过这样一来那地方上的匠户和马户就要倒大霉了,这地方上的有关官员,那是肯定不会放过这个上贪下剥发财挣钱的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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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检听完杨嗣昌的解释后非常的满意,于是便点了点头说道:“杨卿所言甚合朕心,拟诏着工部、太仆寺遵旨施行!”
“陛下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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