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乖宝给赵宣宣写的信中,除了写立哥儿、王玉娥、赵东阳和李居逸的趣事,另外还有两件大事。
其一:元宝怀胎七个月就早产,生出来的女娃娃像小猫似的,一大一小都可怜兮兮。
幸好元宝住在娘家,王俏儿对她们照顾得无微不至。
但罗无忧和罗老夫人有些重男轻女,话里话外多次劝元宝回婆家去。对那个小娃娃,他们仅仅是看一看,甚至对外人说:“那个孩子肯定活不长,都怪元宝,不好好在婆家安胎,非要去娘家折腾,所以才早产……”
元宝以泪洗面,染上爱哭的毛病。
赵宣宣看信看到这里时,忍不住皱眉头,对元宝的苦楚感同身受,也忍不住流眼泪。
唐风年恰好回后院来取一样东西,看见赵宣宣在哭,他吃惊地问:“怎么了?看到感人的话本故事吗?”
赵宣宣摇头,把元宝的事说给他听。
唐风年轻轻叹气,其实对于元宝这种情况,他在审案时早就见识许多。
他抚摸赵宣宣的肩膀,出谋划策:“这种情况,长痛不如短痛。”
赵宣宣泪光闪闪,想一想,觉得这话有理,说:“我给俏儿写信,劝她这样办。”
唐风年取了东西,回前院衙门去了,赵宣宣擦一擦眼泪,继续看信。
信上的第二件大事是李大娘和李大夫做媒,方哥儿和红儿定亲了。
看到这里,赵宣宣破涕为笑,心想:这两孩子都挺不容易,一南一北两个无父无母的人,千里姻缘一线牵,缘分真是不浅。而且,两人的经历都挺跌宕起伏,比如红儿被造反的朱太极和洪家连累,差点丧命。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可见,人活着,迟早会时来运转。
赵宣宣在沉思中生出灵感,决定把红儿和方哥儿定亲的事编成新的话本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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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中旬,乖宝收到赵宣宣的信,随之而来的还有赵宣宣写的话本故事。
乖宝津津有味地看信和故事,突然灵光一闪,笑道:“这故事写的不就是方哥儿和红儿吗?”
她对方哥儿从小到大的遭遇很熟悉,所以越看越觉得话本故事里的男主就是方哥儿。
乖宝觉得有趣,特意把整本故事念给王玉娥听。
王玉娥一边嗑瓜子,一边笑道:“宣宣闲得无聊吧,写这个干啥?如果传开了,恐怕方哥儿和红儿都觉得不自在。”
乖宝却有不同的想法,说:“世上有这么多人,能在书上留下亲身经历的人少之又少。”
“何况,方哥儿和红儿都属于苦尽甘来,如果将来把自己的故事说给子孙后代听,还能顺便教导孩子们不要忘本呢!”
“这不是比族谱强多了?”
王玉娥仍旧摇头,说:“我就不乐意被别人翻老底,说起来脸红。”
这时,对万物都好奇的立哥儿走过来,举起小手,要抢乖宝手里的话本。
乖宝把话本高高举起来,让捣乱的小胖墩够不到。
然后,她莞尔一笑,继续跟王玉娥聊天:“其实,娘亲之所以把这话本寄回来,就是为了送给方哥儿和红儿。”
“毕竟,这两人的缘分来之不易,如果将来好好珍惜,成就百年佳话,岂不是幸甚至哉?”
“而且娘亲说了,卖这话本得的钱都用来给红儿添妆。”
王玉娥把香喷喷的瓜子磕出脆脆的响声,笑道:“添妆这事,倒是不错。”
“红儿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天天在街边做小买卖,为了给自己攒嫁妆,挺辛苦的。”
她曾经也是这样攒嫁妆,所以十分理解红儿。
乖宝果断把话本合上,笑道:“这就对了!”
“我带这话本,去看看元宝妹妹。”
她站起来,进屋去,准备拿些礼物再出发。
王玉娥连忙吐掉瓜子壳,大声提醒:“元宝正因为嫁错人而伤心,你反而拿别人的好姻缘故事去刺激她,岂不是又害她哭?”
乖宝琢磨片刻,无奈地苦笑,说:“是我考虑不周,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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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赵东阳正在自家的老屋那边,站在猪圈外,看那两头猪。
菊大娘一边摘菜,一边笑问:“老爷,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去京城?”
赵东阳拍拍胖肚皮,说:“等月底就走,所以打算先把肥猪宰了,拿些腊肉、腊肠去京城送亲友。”
菊大娘问:“明天就宰吗?”
赵大旺搞柴回来,笑着插话:“明天有好口福啰!”
菊大娘咧嘴笑,跟着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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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立哥儿第二次经历自家的杀猪宴,上一次他还是个奶娃娃,只能看,这次终于可以吃上了。
赵东阳广邀亲朋好友,热闹极了,就连刘满仓和长生也在被邀请之列。
王玉安也来了,不过王舅母没来,因为她要负责看家,她家里也有两头大肥猪,打算等临近过年时,肉价贵时再宰。
菊大娘和红儿负责掌勺,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一碗接一碗上桌。
王玉娥去厨房看一看,夸赞:“红儿这孩子真能干!”
红儿抿嘴笑,既欢喜,又脸红。
菊大娘笑道:“她给我当徒弟,我反而比不上她。”
红儿的眼睛变成月牙儿,道:“喝水不忘挖井人,我肯定好好孝顺菊大娘。”
菊大娘被哄得欢喜,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说两声:“好,好!”
“好孩子!”
王玉娥很快就发现红儿有点私心,因为她盛菜时,总是在装盘之前,先舀一些放干净的大海碗里。
菊大娘怕王玉娥误会红儿贪吃,连忙解释:“方哥儿留在城里看药堂,还有王猛白天要睡觉,春喜要看铺子,都没空来吃酒席。”
“红儿分一些菜,是为了送给他们吃,免得吃别人夹过的剩菜。”
王玉娥点点头,笑道:“方哥儿福气好,红儿会心疼人。”
红儿一听这话,害羞极了,不仅脸红,而且还忍不住跺脚,“此地无银三百两”式地否认:“才不是呢!”
“是李大娘说,这样吃菜更干净,不容易得病,所以我才这样做。”
菊大娘和王玉娥发现逗她好玩,于是更加来劲,多逗一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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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杀猪宴散场之后,红儿坐赵家的马车,一起去城里,亲自给方哥儿和韦春喜送菜。
韦春喜作为方哥儿的长辈,对红儿不太满意,嫌红儿没有好家世,又穷,她当初甚至反对方哥儿和红儿定亲。当时,王玉娥亲自劝她,她才勉强闭嘴,不插手这门亲事。
不过,红儿看在方哥儿和赵家的面子上,没记恨韦春喜,反而深知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一看见韦春喜就露出笑容。
她提着篮子,两个大海碗放在篮子里,上面盖着干净的布。
她揭开布,端一大碗菜,递给韦春喜,笑道:“大姨,这是杀猪宴上的菜,是别人没动过筷子的,特意给你留的,姑奶奶让我送来。”
韦春喜伸双手接碗,眼看菜肴丰盛,又听说是别人没动过的菜,她心里变得舒坦,微笑道:“辛苦你了,进铺子里坐坐,我拿果给你吃。”
红儿察言观色,眼看她满意,于是笑得更加灿烂,连忙婉拒:“大姨,我不坐了,还要去给小方大夫送菜吃,他也没吃到今天的宴席。”
“我先走了。”
韦春喜目送她的娇俏背影,脸上的笑容如同被风吹走了,心想:这丫头,拿姑母家的东西做顺水人情哩!鬼精鬼精的!
红儿已经走远了,听不到她的心声。
不过,等王猛起床后,韦春喜把菜热一热,和他一起吃,顺便说出心里话。
王猛的表情显得不赞同,说:“姑母派她来送菜,你何必多心?难道非要姑母亲自来送,你才不挑理?”
韦春喜有点恼火,反驳:“你脑子还没睡醒吧,说什么糊涂话?我哪里是挑姑母的理?我是觉得红儿那丫头心眼子多!”
王猛用鼻子笑一声,筷子夹一块猪血,说:“心眼子多,那是聪明,有什么不好?”
韦春喜却撇嘴,说:“什么聪明?我是怕她不厚道。”
“她为什么天天缠着方哥儿?因为方哥儿有大宅子,有前途。如果方哥儿没这么好,她还会喜欢方哥儿吗?哼!”
王猛也“哼”一声,说:“你如果当着方哥儿的面说这些话,或者传出去,将来人家小夫妻两个都要说你讨嫌。”
韦春喜不服气,说:“哪里讨嫌了?说实话讨嫌,难道非要我说假话?事儿是她做出来的,凭什么不让别人说?”
王猛绷着脸皮,一本正经地说:“都是一家人,家丑不外扬。”
“何况人家来给你送菜,事儿做得漂亮,你反而说人家丑话,以后谁还敢亲近你?”
你一句我一句,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另一边,红儿得空,帮方哥儿捣药,两人肩并肩站在药堂的柜台后面。
由于天冷,红儿早就不卖凉茶、凉皮,换成卖蒸饺。但今天因为杀猪宴,她的小买卖歇息一天。
此时,两人一边做事,一边小声说话,时不时溢出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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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搞腊肉、腊肠,王玉娥决定在老宅这边住几天。
立哥儿跟过来玩,如同进入天堂,大开眼界,非要去追大公鸡,因为大公鸡的毛看起来漂亮,他想去拔毛。
璞璞在旁边护着立哥儿,不让鸡鸭鹅欺负立哥儿。
菊大娘笑道:“璞璞这小萝卜头,真有当哥哥的样子。”
王玉娥也觉得有趣,接话:“按辈分,立哥儿应该喊璞璞小舅舅。”
王玉娥喜爱吃肥肠,女帮工把肥肠洗干净之后,她还要亲自检查检查,然后用来做腊肥肠。
她满脸喜气洋洋,不仅因为想吃什么就有什么,还因为快要一家团聚了。
算一算,她已经将近两年没见宣宣和巧宝,心里哪能不想念?
越临近团聚,心里就越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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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府,赵宣宣和巧宝也兴奋。
趁着天寒,巧宝干脆提前让女子书院放寒假,然后她便利用空闲给姐姐、立哥儿、爷爷奶奶和京城的小伙伴准备礼物。
自从研究器械制造之后,她如同打通任督二脉,擅长亲手制作礼物,认为这样更能表达心意,反而不爱买现成的金玉琉璃做礼物。
赵宣宣也忙着准备礼物,还要安排全家人的行囊,面临很多不确定因素。比如,唐风年这次回京述职之后,是继续在大同知府的位置上原地踏步,还是升官,或者调职?
正因为不确定,所以赵宣宣需要考虑得面面俱到,因此劳心劳力,有些累。
一边累,一边欢喜。
家里只有唐母清闲地逗猫猫玩,眼看赵宣宣和巧宝忙来忙去,她反而一脸困惑,问:“这是干啥?出什么事了?”
赵宣宣笑道:“准备去京城过年,一家团圆。”
“婆婆,你想不想乖宝?”
唐母含含糊糊地说:“乖宝不是刚刚还在这里说话吗?”
她脑子稀里糊涂。
赵宣宣哭笑不得,没有纠正唐母,因为纠正也是白费力气。
唐母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因为记性差,反而少了许多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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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总兵曹将军特意设宴邀请唐风年,因为他作为镇守边关要塞的武将,不能随便回京城。
眼看唐风年准备回京,他十分羡慕,顺便想托唐风年帮忙。
羊肉火锅在桌上沸腾,曹将军喝暖酒,唐风年以茶代酒,跟他干杯。
一杯酒入喉,曹将军眯起小眼睛,用精明的目光观察唐风年,笑道:“风年,你可知,武将最怕什么?”
唐风年思量片刻,微笑道:“武将肯定不怕打仗,大概怕没有好马,或者缺乏粮草。”
“曹兄,我是否猜对了?”
曹将军摇晃手里的酒杯,笑容消失殆尽,摇摇头,说:“非也!你再猜。”
唐风年细想此事,也收敛笑容,暗忖:怕遇到昏君……
不过,这话如果说出来,有对皇上大不敬的嫌疑,恐怕别人添油加醋,以讹传讹,传出造反的谣言,比如:唐大人和曹总兵密谋造反,骂皇上是昏君……
唐风年心思缜密,立马换一种说法,微笑道:“千里马担心遇不到伯乐,猜对否?”
曹将军仍旧摇头,一副十分为难且焦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