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如血,山风呜咽似泣。
天一真王隐匿于幽暗岩隙间,阴鸷的眸光如淬毒的利刃,死死钉在峰顶那青袍猎猎的人影,眼底翻涌着滔天恨意。
“莫问天——“
名字从他齿缝间挤出时,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意。
四十多年前皇城废墟里,他的影子被此人生生剥离,郑国君王山地脉深处,唾手可得的国君之位因这人插手化作泡影,连老国君的元婴都未能吞噬; 十多年前,在北斗山脉争夺九天息壤,又是这人横夺机缘,更在七星殿主之争中逼得他远遁中土,屈居司农王府为田使。
往事历历在目,骄傲如天一真王,何时受过这等屈辱?
胸腔中翻涌的恨意,几乎要冲破躯壳,化作实质的火焰将那人焚烧殆尽。
“轰!”
黑色毒藤破土的巨响拉回思绪。
只见青木公枯掌翻飞,七枚墨玉种子落地成蛟,幽蓝毒雾瞬间吞没三丈之地。
毒雾中金芒骤亮!
无数缠天金藤裂空而出,与黑藤绞杀间迸溅出刺目火花,金石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隐匿暗处的天一真王左眼突跳,十余年未见,自己虽实力大进,眼前这位宿敌的修为却更显深不可测。
“该死!”
他强迫压下翻涌的杀意,却见三王子已挽开那张赤红长弓。
九支玄铁箭离弦的刹那,箭簇燃起血色烈焰,在空中划出诡谲轨迹,宛如九条火龙撕开暮色。
“焚天箭诀?”
天一真王瞳孔骤然收缩。
此乃大汉王室不传之秘,传闻练至大成可箭化百凤,这莽夫三王子竟已摸到门槛?
但是,更骇人的是莫问天的应对!
“滞!”
一声断喝如惊雷炸响,言出法随。
九支烈焰箭竟似陷入无形泥沼,箭尾震颤不休却再难寸进。
青袍翻卷间,那些箭矢如倦鸟归巢,乖顺落入宽袖之中。
“咯吱——”
天一真王后槽牙咬得作响,当年北斗山脉争夺九天息壤时,正是这般言出法随的神通,硬生生从他手中夺走至宝。
如今再见此术,心头恨意如毒蛇噬心。
......
残阳如血,将天御峰染成赤色炼狱时,南宫曜日四人终于现身峰顶。
“两块下品灵玉?”
天一真王冷眼睨视这四名劫修,若能借他们之手除掉莫问天,今日劫杀之仇倒可暂放——届时赏他们个全尸便是。
可当四人被莫问天当众戏耍时,他只觉得浑身血液沸腾,仿佛那声声讥讽也抽在自己脸上。
“且让你再得意片刻……”
盯着莫问天嘴角那抹戏谑笑意,心头恨意翻江倒海般。
夕阳沉落,最后一缕残光被夜幕吞噬,黑暗潮水般淹没天御峰。
莫问天青袍翻卷,四件法宝横陈脚下,灵光吞吐,如降伏的凶兽匍匐。
南宫曜日等人脸色大变,端木玄阴更是失声惊呼:“你……竟杀了讨债使?!”
“不错。”
莫问天五指一翻,四面血色令牌凭空浮现,其上缠绕的怨气竟凝成扭曲人脸。
他屈指轻叩其中一枚,令牌顿时爆出刺目血光:“现在,本座执掌你们的命契——”
“见到债主,还不下跪!”
一声暴喝骤起,伴随着咒语声响。
“啊——!”
南宫曜日突然膝盖砸地,青石崩裂。
他脖颈青筋暴起,面容扭曲起来,丹田仿佛有千万根烧红的钢针搅动,十指抓挠地面竟撕出五道血痕。
端木玄月扑跪在道侣身旁,发髻散乱如疯妇:“求真王开恩!我们再不敢与您为敌!”
三王子暴怒挥袖,怒喝道:“废物!还不动手?!”
北堂玄乾却踉跄后退,脸上表情面如死灰。
莫问天哈哈大笑,掌心三枚令牌同时浮空旋转。
完颜昭坤发出呜咽声,跪地重重磕头:“饶命!我愿为真王当牛做马,干什么都行。”
“好,听话便好!”
莫问天伸手指向三王子,冷声下令道:“给本座拿下他!”
端木玄月身形一晃,如幽影般掠至三王子身前,素手成爪直扑衣袍。
“殿下,得罪了!”
她声音里带着三分歉意,七分决绝。
北堂玄乾闭目长叹,袖中手掌青光吞吐,却终究只拍出一道绵柔掌风——那掌力看似凌厉,实则暗收七分劲道,连峰顶积雪都未震落半分。
“尔敢?!”
三王子暴喝未绝,青木公猛甩袖中黄豆——
嘭!嘭!嘭!
烟尘暴起,百名金甲兵卒破土而出,甲胄碰撞声如雷霆炸响。
枯草疯狂扭动,转眼化作披甲藤兵,碧绿藤蔓交织成铜墙铁壁,将三王子护在后方。
“想逃?”
莫问天右掌凌空一抓,五指间骤然迸发刺目银芒——摘星裂空手!虚空竟被撕出五道扭曲裂痕,眼看就要穿透藤墙擒住三王子。
突然,整片夜幕如巨山倾塌!
“嗡——”
万千星辰同时亮起,千百道星芒如暴雨倾泻。
那光芒比箭矢更凌厉,所过之处山石无声湮灭,连空气都被灼出焦痕。
莫问天瞳孔骤缩,化爪为拳悍然轰天——
“轰隆!“
赤红拳罡如烈日炸裂,焚天火浪与星芒对撞,爆开的冲击波将方圆百丈草木尽数掀飞。待火光散尽,青木公早已拽着三王子遁入山下迷雾,只剩一缕撕裂的锦袍残片飘落崖边。
“真王恕罪!我等这便去追!”
南宫曜日四人高喊着扑向山道,身形却比三公子还快三分,转眼消失在山下。
莫问天冷笑抬头,只见天穹星辰已连成锁链状阵纹,周天星轨大阵彻底封死了整座山峰。
他摩挲着怀中四面渐冷的令牌,眼底寒芒如刀:“跑得倒快。”
这一幕,全然落在天一真王眼中,胸中恨意翻江倒海一般。
“凭什么……又让他装成了?!”
明明每次占尽上风,可却最后占尽便宜的,为何偏偏总是此人?
皇城废墟的天魔传承,君王山的元婴造化,北斗山的九天息壤机缘,乃至七星殿那至高权柄……
边荒灵域的天命之子,本应该就是他天一真王,可这些属于自己的一切,却尽数被那人夺去。
而今困于周天星轨大阵,没有逃出生天可能,可竟仍这般从容不迫。
那三王子邀来的四位元婴高手,甚至连出手都没有,转眼便磕头求饶,甚至临阵倒戈,何其可笑!何其讽刺!
“可恨!”
天一真王气血翻涌不休,眼看着仇敌就在眼前,甚至困在周天星轨大阵不能脱身,可自己却只能是蛰伏在暗处,这般憋屈简直要将他逼疯。
夜幕震颤,天穹仿佛被撕裂般发出沉闷轰鸣。
一只遮天巨爪悍然探出,硬生生将璀璨星辰从虚空掰下。
“摘星裂空手?!”
天一真王瞳孔骤然紧缩成针,喉间不自觉地吞咽。
他死死盯着那道青袍身影,只见对方五指如钩再次探向天穹,又一颗星辰在刺耳的‘咔嚓’声中坍缩坠落。
那些簌簌落下的砂粒,在月光中幻化万千异象——血海翻腾间仙宫倾塌,金戈铁马里美人垂泪……
“幻海蜃砂!”
天一真王脸色微变,在游历各域时他曾听闻,这是东海灵域的至宝,一粒可抵万金。
这周天星轨大阵,竟全由这等奇物构建!
“轰!”
又一颗星辰被暴力扯落。
那青袍人影翻卷间,上百个玄铁匣在峰顶列阵,稀世灵材如稻谷般被随意收纳。
但渐渐地,天一真王阴鸷的眼中泛起狂喜,仇敌每次摘星的动作都在变缓,到后来甚至需要两次出手才能摘取一颗。
“神识耗尽?法力枯竭?”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仿佛嗅到血腥味的豺狼。
此刻的莫问天就像困在蛛网中的飞蛾,越是挣扎越是虚弱。
只要等其力竭……
果然!不过半刻钟,那道身影便踉跄落地,竟直接盘膝调息,手中两块下品灵玉泛起微光。
“就是现在!”
天一真王黑袍无风自动,他不敢上前去,只是右掌猛然推出。
遮天魔手在夜空中膨胀如垂天之云,带着积攒四十年的恨意轰然砸落!
“轰!“
遮天魔手撕裂空气的爆鸣声中,莫问天‘哇’的一声,踉跄着倒在地上,青袍下摆被劲风撕成碎片,青石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哈哈哈——”
天一真王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黑袍猎猎如垂天之翼。
他闪电般的扑身上前,左手五指黑雾缭绕,只有离得越近,遮天魔手的威力便越强。
“莫问天,你也有今日,去死吧!”
刹那间,五指立即暴涨,就在魔爪即将贯穿胸膛的刹那——
“唰!”
乳白色光晕突然自莫问天七窍迸发,宛若朝阳刺破乌云。
碎裂的肋骨全然恢复过来,嘴角血迹尚未滴落便被蒸腾成雾。
他猛然睁开的双眼中,倒映着天一真王骤缩的瞳孔。
“等你多时了。”
话音刚起,左掌翻涌起滔天碧浪,右拳迸发出焚世烈阳。
两种截然相反的天地伟力,在方寸间完美交融。
遮天魔手在碧海生涛掌下如雪消融,而烈日焚天拳已轰至天一真王面门!
“哇!”
天一真王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在半空中他一分为二,分身被紧跟而来的金色藤蔓绞碎,真身却在百丈外踉跄显现。
他抹去唇边黑血,手指诀间浑身爆开血雾。
“莫!问!天!”
血遁术激发的红光里,他怨毒的声音如同九幽刮来的阴风。
“给我等着,迟早会找你报仇的。”
余音未散,那道血色遁光已消失在天际,只余几滴尚未燃尽的本命精血,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紫芒。
“天一真王?”
莫问天眉头微蹙,指尖凝聚的法力悄然散去。
他早已察觉暗处有人窥视,却因周天星轨大阵遮蔽天机,无法施展洞察先机探明来人身份。
“当真没有想到,居然是你?”
他心中冷笑,方才佯装法力耗尽,正是要引蛇出洞。
却未料蛰伏多年的宿敌,竟在此刻现身。
冷月如霜,将那道熟悉的身影勾勒得格外清晰——依旧是那副阴鸷面容,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
当年北斗山生死台上,此人败走时的怨毒眼神,与此刻如出一辙。
当年争夺七星殿主失利,此人在边荒灵域人间蒸发。
纵使莫问天遣暗影堂搜寻,却始终未能觅得其半点踪迹。
没有想到,居然藏身在大汉国。
“呵……”
莫问天嘴角泛起一丝讥诮。
曾几何时,在金丹修为的时候,这天一真王还需要他仰望,甚至后来晋升元婴,都需要全力应对的劲敌。
对方虽然晋升速度极快,似乎也摸到元婴后期的门槛,可自己距离元婴大圆满,也只是差半步之遥。
这条漏网之鱼,早已不配称作威胁。
“咔嚓!”
他五指猛然收拢,又一颗星辰在掌中坍缩成砂。
玄铁匣中的幻海蜃砂已堆积如山,却仍不及漫天繁星的七八分之一。
必须加快速度了。
冥冥中似有感应,项无敌很有可能离开修行殿。
若不能及时破阵,招揽这位西楚霸王的最后机会,将如同指间流沙般逝去。
想到这里,莫问天眼中寒芒更盛,摘星巨手再度撕裂夜幕。
这一次,他不再保留。
半个时辰后,鸿门坊市的青石街道上,一道踉跄身影从阴影中浮现。
清冷月色,勾勒出天一真王阴鸷轮廓,惨白面容上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又败了……”
他拭去嘴角的血沫,满脸的不甘神色。
从皇城废墟到北斗山脉,从郑国地脉到七星殿主之争……每次都是这般结局。
明明只差半步就能突破元婴后期,可那人却早已站在更高的山巅。
差距非但未缩,反倒愈发遥不可及。
早知今日,当年就该在无极门初立时,亲手掐灭那簇微弱的火苗。
坊市灯火渐次亮起,他强撑伤体混入人流。
当下,他急需寻一处疗伤之所,听闻鸿门坊市内设有修行殿。
土灵域的修行客栈遍地皆是,不仅能加速修炼,更具疗伤奇效。
他来汉界山不过短短数日,此前为倒卖中土灵域特产时,曾打探过鸿门坊市的底细,依稀记得确有这么一座修行殿。
沿途修士络绎不绝,稍加问询后,他很快便寻至修行殿前。
“万珍楼?”
抬头瞥见那座毗邻的璀璨高楼,他鹰隼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阴翳。
记忆中,这万珍楼似是那无极门的产业。
“这修行殿……莫非也与无极门有关?”
天一真王眼中闪过一丝阴翳,但随即冷笑一声。
“呵,即便真是无极门的产业又如何?莫问天此刻被困于天御峰巅,周天星轨大阵封锁四方,他纵有通天之能,也休想脱身!”
他环顾四周,鸿门坊市灯火通明,修士往来如织,喧嚣鼎沸。
“大隐隐于市,何必躲去荒山野岭?越是显眼之处,反而越无人察觉!”
嘴角勾起一抹讥诮,他仿佛已看到莫问天被困阵中、无暇他顾的模样。
“无极真王啊无极真王,你自诩算无遗策,可曾想过——”
“你最想杀的人,此刻就在你眼皮底下疗伤?”
“最危险的地方,恰恰是最安全的庇护所!”
“追猎者永远想不到,负伤的豺狼,就蜷在猎户的灶台边舔舐伤口!”
想到这里,他心里顿觉畅快一些,仿佛已在这场无形的博弈中占得先机。
待踏入修行殿,天一真王立刻察觉到,此处与中土灵域的客栈大不相同。
底层大厅灯火通明,隐约可见修士们排队办理‘云递’业务。
这与中土灵域的修行客栈截然不同,倒像是凡俗仓库与驿站的结合体。
“甲字客栈四成灵效?”
踏上旋转玉阶时,他敏锐察觉到灵气浓度变化。
这里的灵气浓郁程度,已达中土灵域六成水准,这在他游历过的偏远灵域堪称奇迹。
廊道尽头悬着两盏鲛油灯,分别标注‘天字一号’与‘天子二号’。
天字一号客房,门缝渗出缕缕寒气,显然已有修士在内闭关。
他甩出两块极品灵石,看着它们嵌入墙壁的凹槽,客房大门缓缓的打开,更加浓郁灵气扑面而来。
天一真王盘坐在玉榻上,阴鸷的面容闪过一丝肉痛。
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玄冰玉盒,盒盖掀开的刹那,沁人心脾的药香瞬间充盈整间客房——
九转还魂丹,八阶的疗伤圣丹,此物本是保命的底牌。
“莫问天……你害得本使连这等至宝都要提前耗尽!”
他咬牙切齿地将丹药吞服,黑血淋漓的胸腔顿时泛起金光,碎裂的经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接续重生。
“轰!”
突如其来的马蹄声震碎寂静。
“奉楚王令!万珍楼、修行殿、弟子堂即刻封禁,只许出不许进!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天一真王透过雕花窗棂,只见三千玄甲铁骑如潮水涌来。
为首的大楚将领身背长弓,胯下白马嘶鸣,率领铁骑如潮水般涌来,转眼间便将三座高楼围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