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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公安局最近更新了不少装备。崭新的防弹背心、锃亮的钢盔配发下来,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治安支队的年轻小伙子们穿戴起来,精神面貌为之一新,透着一股专业的精干气息。

七八辆警车组成的车队,加上市武警支队的五六辆草绿色解放卡车,载着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组成一支肃杀的车队,朝着平安县方向疾驰而去。车轮卷起的尘土,在夏日灼热的空气中久久不散。引起过往群众的纷纷侧目。

领头的一辆越野车上,坐着市公安局局长李尚武。他神色沉静,目光透过车窗,落在前方不断延伸的公路尽头。身旁是市刑警支队支队长孙茂安,以及市武警支队那位身材高大、肩扛上校军衔的杨副支队长。杨支队与李尚武私交不错,此刻两人并排坐着,气氛却并不轻松。

车内,孙茂安坐在副驾驶,从公文包里取出几张放大的黑白照片,递到两位领导面前。照片是从长焦镜头拍摄的,有些模糊,但依稀能分辨出一处农家院落的布局。

“李局,杨支队,这是昨天下午我们侦查员冒险靠近拍摄的,基本摸清了那处院子的格局。”孙茂安指着照片介绍道,“您看,主体是红砖砌的正房,一共三间。西边还搭了两间偏房,根据我们摸查的情况,一间是厨房,另一间是堆放杂物的。”

李尚武皱着眉头看着道:“以后这种照片啊,洗成彩色的,你看着也看不起啊!”

孙茂安略显尴尬,继续道:“我们综合分析,落网嫌疑人的口供、外围调查以及这处院落的情况,高度怀疑那三名持枪拒捕、杀害东投集团干部的主犯,就藏匿在这个杂物间里,或者至少以此为据点。”‘

杨支队道:“不是还有三间正房?”

李尚武看着窗外的村落,说道:“正房一般住人,还有放粮食!”

杨支队是外地调来的干部,对本地一些风土人情还不完全熟悉,他指着照片上东边那间正房,略带疑惑地问:“老乡一般不是都把粮食存放在仓房里吗?怎么这户人家把粮食存放在堂屋?”

李尚武叹了口气,解释道:“杨支队,你不了解我们这边农村的实际情况。粮食是老百姓的命根子啊,一年到头辛苦劳作,也就收获那么几千斤。在很多老乡的观念里,正房是住人的,要讲究宽敞明亮通风。留出一间来啊,他们觉得存放粮食更安心、更安全。在东原,不少群众都有这个习惯,尤其是老一辈人,喜欢把最重要的粮食存在堂屋里。”

杨支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还有这个讲究。”

李尚武的目光重新回到照片上,手指点着那个被标记出来的院落:“目前虽然还不能百分百确定人就在里面,但种种迹象表明,可能性极大。我们必须按照最坏的情况来准备。”他转向孙茂安,“茂安,县局刑警大队的同志,有什么新发现?”

孙茂安立刻回答:“报告李局,我来之前再次确认过。从昨天布置监视点到现在,目标院落里的那位马老太太,行为举止大体正常,没有特别反常的出入。”

车辆在并不平坦的公路上颠簸前行,三人随着车厢的晃动,仔细研究着地图和照片,低声商讨着可能采取的几种战术方案,推演着各种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以及应对措施。

上午十一点左右,车队抵达了王家洼村外约一公里处。所有车辆依序熄火停下,尽可能保持隐蔽。解放卡车的后挡板被放下,武警战士们动作迅捷而无声地跳下车,迅速以班组为单位集结,检查武器装备,排长低声下达着指令。公安局的同志们也穿戴好防弹背心,戴上了钢盔,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李尚武站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旁边的杨支队煞有其事的举起望远镜观察着目标区域。眼前是一片地势低洼的河谷地带,一秀水河的河流蜿蜒而过,河两岸是大片茂密的芦苇荡,此时正是芦苇生长最旺盛的季节,青翠的芦苇高过人头,随风起伏,形成一片天然的“青纱帐”,一眼望不到边。他粗略估计,这片芦苇荡至少有七八亩地。

“怎么会有这么大一片芦苇荡?”李尚武顺势拿起挂在杨支队脖子上的望远镜,眉头紧锁。

杨支队手里握着一个军绿色的对讲机,接口道:“李局啊,这地方叫王家洼,看来真是名不虚传。东原这地方的地名很有特点,凡是带‘洼’字的地方,多半都有水洼沼泽。您看,这村子紧挨着秀水河,河水充沛,两岸地势又低,自然就形成了这么一大片芦苇荡。这芦苇荡沿着河岸分布,面积不小,确实是藏身的好地方。”

秀水河是平水河的一条支流,水量不如平水河丰沛,但在此处河道较为宽阔。由于地势低洼,水草丰茂,形成了这片规模可观的湿地环境。

李尚武凝视着那片在阳光下泛着绿波、随风摇曳的芦苇荡,语气沉重:“你提醒我了,你看这片芦苇荡不仅是长,我看宽度也得有两三百米。刚才我们还在分析他们可能藏在屋里,现在看来,这青纱帐恐怕才是他们白天藏匿的首选地点。”他指了指芦苇荡深处,“这地方,钻进去几个人,一两百人钻进去都不好找啊。”

孙茂安闻言,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李局,您的意思是……他们白天可能躲在芦苇荡里?可他们家的房子就在那边啊?”他顺着自己手指的方向,看向不远处那个胡同端口的院落。

李尚武没有立刻回答,这时,县公安局的同志带着一个穿着旧汗衫、面色紧张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过来。

“李局长,这位就是王家洼村的党支部书记,王根柱同志。”带路的民警介绍道。

王根柱支书显然没见过这么大阵仗,搓着手,有些局促地汇报:“李…李市长,是这样的,我们王家洼全村有三百多户,一千一百多口人,大多聚居在一起。村里有两条主街,其余都是小胡同。您问的那家……”

李尚武抬手打断了他,语气平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王支书,基本情况我们都了解了。现在你重点说说,这户马老太太家的情况,特别是家庭成员。”

王根柱连忙点头:“哎,好,好。这马老太太啊,老伴走得早,和儿子儿媳分了家。儿子儿媳常年在外地打工,好像是去了南边。家里就她一个老太太,带着两个小孙子过日子。”

李尚武敏锐地捕捉到一个新情况,立刻看向孙茂安:“怎么还有孩子?之前情报没说清楚有几个孩子?”

王根柱赶紧补充:“是两个男孩,大的那个有七八岁了,在村里小学上学。小的那个才四五岁,平时就跟在老太太身边。今天早上我还看见老太太牵着小的去村头代销点,买了包水果糖呢,这会儿应该在家。”

李尚武的心往下沉了沉。有孩子在现场,行动的危险性和复杂性陡然增加。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片寂静的院落,院墙低矮,比照片上看起来更为破旧简陋。

结合之前了解的用电量异常等情况,一个念头在他脑中越来越清晰。他指着那片广阔的芦苇荡,语气笃定地说道:“根据这些情况综合分析,我判断,这三名犯罪嫌疑人,极有可能采取的是‘昼伏夜出’的策略。白天,他们就藏匿在这片芦苇荡深处,利用茂密的芦苇作掩护;等到晚上天黑之后,才会偷偷摸回老太太的家里吃饭、休息。”

这时,几条警犬被武警战士牵了过来,不安地嗅着空气中的气味。李尚武问杨支队:“你们这次带了几条警犬?”

杨支队回答:“警犬数量有限,这次带来了三条,都是追踪和扑咬能力比较好的。”

李尚武沉吟道:“如果我的判断没错,家里现在应该是安全的,顶多就是老太太和孩子。另外那两个人,十有八九就在这片芦苇荡里。”他的目光扫过那片令人不安的绿色海洋。

杨支队顺着李尚武的思路观察了一下地形,也表示认同:“李局分析得有道理。这户人家离芦苇荡边缘不过五十米距离,进退非常方便,确实有这种可能性。”但他随即也提出疑问,“只是,李局,这么热的天气,芦苇荡里面密不透风,温度高、湿度大,蚊子小咬成群,说不定还有蛇,那滋味可不好受啊。”

李尚武嘴角露出一丝冷峻的笑意:“杨支队,他们是在亡命逃窜,不是在度假。对他们来说,有个绝对隐蔽、难以被发现的地方藏身活命,比什么都重要。这么大一片芦苇荡,藏几个人太容易了。”他顿了一下,开始下达指令,“我看这样:杨支队,你们武警的同志,立刻找些制高点,要能俯瞰控制整个洼地。”

接着,他转向村支书王根柱:“王书记,我再跟你确认一遍,这片芦苇荡平时到底有没有村民进去?里面现在确定没有其他群众吧?”

王根柱眯着眼打量了一下那片芦苇荡,语气有些不确定:“哎呀,这块地啊,是集体的地,地势太低,年年夏天涨水都要被淹一部分,种不了庄稼。就前些天发大水,这里还淹过呢,水刚退下去没多久。平日里根本没人愿意进去,里面芦苇太密了,蚊子多得吓人,还怕有长虫。也就是到了秋后,芦苇黄了,才有乡亲会割点芦苇回去编个席子、帘子什么的。现在这季节,肯定没人。”

虽然王根柱这么说,但李尚武心里那种直觉性的不安并未消除。他总感觉这片寂静的青纱帐里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这些歹徒选择投靠这户人家,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看中的就是这片易于藏匿的地形。

“王书记,现在需要你们村里配合一下。”李尚武部署道,“找一位可靠、胆大心细的同志,最好是和马老太太相熟的,去她家门口,用个合理的借口,比如串门啊、借东西什么的,把老太太和孩子叫出来。只要他们一离开院子,我们的人立刻接应,把他们转移到安全地带,然后进行询问了解情况。这是第一套方案,力求稳妥。”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凌厉:“如果第一套方案行不通,或者叫门过程中发现异常,我们就采取第二套方案:侦查人员抵近侦察,强行突入!届时,杨支队,你的武警战士必须牢牢控制住房屋周边的所有制高点,火力封锁门窗。一旦发现歹徒持枪拒捕,在确保周围群众和干警安全的前提下,依法果断处置,必要时予以击毙!”

他的目光扫过杨支队和孙茂安:“第三个重点,杨支队,你抽调一部分同志,给我把这片芦苇荡的所有出口、路口秘密封锁起来,要完成包围。我担心,万一歹徒不在家里,而是藏在这芦苇荡里,那搜捕起来就复杂了。”

最后,他再次严肃地提醒所有人:“同志们,重申一遍纪律!这伙人手握至少两把制式手枪,子弹数量可能过百发!不排除还有第三支枪!所有人必须高度警惕,行动中一切听从指挥!遇到歹徒持枪反抗,要敢于大胆使用武力!我们的原则是:既要坚决将犯罪分子抓捕归案,更要最大限度地保证我们自身和周围无辜群众的安全!”

任务明确后,两支队伍迅速行动起来。

王根柱支书虽然心里害怕,但还是表现出了基层干部的担当,他找到自己媳妇,把事情的重要性低声交代了一遍。

孙茂安在一旁仔细叮嘱:“嫂子,你就在门口喊,千万别进院子,身体贴着门边的墙站,注意安全。”

杨支队也补充道:“制高点我们已经安排人上去了,周边几户可能受到波及的群众,也已经组织疏散转移了。”

李尚武看到各点都已就位,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挥手:“好!按第一套方案,行动!”

命令清晰下达后,两支队伍像一张拉开的网,无声而迅速地撒向目标。王根柱支书又跟媳妇低声嘱咐了几句。王支书的爱人虽然紧张得手都有些抖,但还是鼓起勇气,朝着那处寂静的院落走去。

武警战士呈战斗队形散开。迅速向芦苇荡的几个主要出入口和可能逃窜的路径运动,进行隐蔽包围。另一个战斗排作为主攻力量,在李尚武、孙茂安以及王支书的带领下,快速而谨慎地向目标房屋接近。

一公里的距离,在平时不算什么,但在这种高度紧张的氛围下,显得格外漫长。十几分钟后,各小组均到达预定位置,通过对讲机报告就位。

好在马老太太家的房屋比较低矮。而紧挨着她家侧面胡同里,有一户人家是新盖的红砖瓦房,地势略高,视野良好。市武警支队的几名战士利用攀爬技巧,两人在墙下搭人梯,另一人后退几步助跑,踩着手掌借力,敏捷地翻上了墙头。上去的战士随即伸手,将下面的同伴一个个快速拉了上去。动作干净利落,配合默契。三名战士很快在墙头选择好不同的射击角度,枪口无声地指向下方那个安静的小院。

观察片刻后,一名战士向下方的李尚武等人打出一个代表“安全,未发现异常”的oK手势。

这时,王根柱支书才示意自己媳妇可以上前。王支书的爱人看着周围荷枪实弹、身穿防弹衣的公安和武警,腿肚子直发软。王根柱在一旁低声给她鼓劲,语气带着农村汉子的直率:“平时在家训我跟训孙子似的,嗓门那么大,这会儿咋狗蛋一样怂了?”

这位五十多岁的农村妇女,深吸了几口气,终于扯开嗓子,朝着院里喊道:“冬瓜他娘!冬瓜他娘!在家不?”

声音在寂静的村庄里显得有些突兀。

过了一会儿,院里传来开门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回应:“谁呀?”

王支书的爱人赶紧按事先商量好的话喊道:“是我,根柱家的!我们家小军找你们家铁蛋玩儿哩!”

只听院里的马老太太应了一声:“等着嘞,我这就叫铁蛋出来。”接着是脚步声往屋里走去。

李尚武屏住呼吸,手里紧握着那把熟悉的54式手枪,仔细听着院里的动静,同时抬眼紧张地注视着房顶上武警战士的反应。

只见房顶上的几名战士,先是下意识地压低身子,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微微探出头,用极其谨慎的动作观察着小院内的情形。

过了一会儿,又听见屋里门响,马老太太的声音传来:“走,铁蛋,你大叔家的小军找你玩儿呢。”

就在这时,李尚武明显看到房顶上三个方向的武警战士几乎同时身体一僵,枪口瞬间压低,做出了高度戒备的姿态,甚至有人做出了规避的动作!埋伏在大门两侧的突击队员也立刻紧张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李尚武瞬间明白——里面的人要出来了!绝不能让他们一眼就看到门口严阵以待的武装人员,否则很可能惊动对方,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

说时迟那时快,院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拉开。马老太太牵着一个小男孩刚迈出门槛,早就埋伏在两侧的刑警队员如同猎豹般扑出!一人一把捂住小男孩的嘴,迅速抱离;另一人则同样捂住老太太的嘴,防止她惊叫。王支书的爱人也赶紧上前帮忙,低声安抚。

老太太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身手矫健的年轻小伙子一左一右架起,迅速扛到了旁边的安全角落。

就在这略显混乱却又有序的转移过程中,杨支队别在腰间的对讲机突然毫无征兆地“刺啦”一声响,里面传出一个急促的声音:“杨支队!杨支队!芦苇荡这边有情况!狗叫得厉害!我们是不是……”

这突如其来的电流噪音和喊话声,在极度寂静紧张的环境下,显得格外刺耳和响亮!

杨支队手忙脚乱地去关音量,但已经晚了!

几乎就在对讲机响起的同一瞬间!

“砰!”一声清脆的枪声从小院里炸响!显然是屋里的人被惊动了!

紧接着,“砰砰砰!”房顶上的武警战士出于自卫和火力压制目的,立刻朝院内可疑位置进行了警告性射击和压制射击!

院内也立刻传来更加杂乱、惊慌的还击枪声!子弹打在土墙和门板上,噗噗作响!

“坏了!”李尚武气得一跺脚,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蹲下了身子,李尚武立刻扭头问被带到一旁、吓得魂不附体的马老太太:“里面到底有几个人?!”

马老太太已经被突如其来的枪声和变故吓傻了,哆嗦了半天,才语无伦次地说:“一…一个…就一个…”

“另外两个呢?!”李尚武急问。

老太太反应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在…在芦苇…芦苇坑里吧…”

此时,房顶上的武警战士凭借高度优势,已经与院内的歹徒展开了短暂而激烈的对射。火力明显压制住了对方。

杨支队知道计划彻底暴露,事已至此,强攻已成为唯一选择。他果断一挥手!

埋伏在院墙四周的武警战士和刑警队员立刻从各个角度翻墙入院!动作迅猛,配合默契!

房顶上的战士高声喊道:“注意!击倒一个!重复,击倒一个!”

旁边的王根柱支书早就被第一声枪响吓得胳膊夹起铁蛋连滚带爬就往远处跑。他媳妇跟在后面又急又气地骂:“你个杀千刀的!听见响动就自个儿跑啊!”

李尚武也立刻跟着突击队伍往院里冲。孙茂安赶紧抓过一件防弹背心往李尚武身上套:“李局!小心!”

冲进院里,只见院子当中躺着一个只穿着短裤的壮硕汉子,手里还攥着一把仿制的54式手枪,胸口好几个血洞,嘴里往外冒着血沫子,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眼看是不行了。地上的鲜血淌了一大片,场面颇为血腥。几名战士正小心翼翼地持枪逼近检查。

其他人则迅速冲进屋内,持枪进行战术搜索。

李尚武走进东侧那间偏房,看到地上铺着几块木板,上面放着草席和简单的被褥,显然有人在此居住过的痕迹。

“果然住在这里。”李尚武沉声道,“孙支队,立刻通知外围包围芦苇荡的同志,最高级别戒备!告诉他们,至少有两名持枪歹徒就藏在芦苇荡里!”

孙茂安立即拿起对讲机,压低声音但语气急促地通知各小组:“各排注意!各排注意!院内击毙一名歹徒!另有两名持枪歹徒在逃,已经确定就藏匿于村东头秀水河边的芦苇荡内!重复,两名持枪歹徒在芦苇荡!最高戒备!完毕!”

守在芦苇荡外围的武警和公安干警听到通报,刚才相对松弛的神经立刻绷紧到了极致,纷纷据枪寻找掩体,紧张地注视着那片寂静而茂密的绿色海洋。

李尚武蹲下身,探了探地上那名歹徒的颈动脉,确认已经死亡。他仔细看了看歹徒手中那把粗糙的仿制手枪,脸色阴沉。

这时,村支书王根柱又被县公安局的干部找了回来,刚才的枪战显然把他吓得不轻,脸色煞白。看到地上的死人之后,还是跑到旁边蹲下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赶忙扶着墙出了小院。

李尚武交代收拾现场之后,就来到了院门口,看到王支书还蹲在地上作呕,就发了一支烟给王根柱。

王根柱平复心情之后,脸色惨白说道:“领导啊,我,我第一次见这样死的!”

李尚武宽慰几句之后,指着那片在微风拂动下沙沙作响的芦苇荡,语气凝重地问:“王书记,我再最后问你一次,这片芦苇荡,现在这个季节,这个时辰,里面确定没有村民吧?我们要采取行动了!”

王根柱看着那片芦苇荡,眉头紧锁,显得非常为难:“哎呀…李市长,您这么一问…我还真不敢给您打百分之百的包票啊…按理说是没人会进去,这大热天的,里面跟蒸笼一样,又闷又热,蚊子能吃人…可是…”

李尚武打断他:“我准备用火攻,逼他们出来。”

王根柱一听,吓了一跳:“哎呀!放火?这么大一片…这…这能点得着吗?万一…。再者说,这群众,这群众秋天还指着芦苇卖些钱嘞!”

李尚武道:“大火一起,无湿不燃啊!王书记,如果你们村里不支持,担心损失,那我们只好撤围,里面的两个人,就交给你了。”

王根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李市长,您看您说的…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烧,咱们烧……”

李尚武知道这基层干部的心思,但眼前的情形之下,李尚武自然是不愿意拿同志们的生命开玩笑,心里快速权衡。这把火看来是非放不可了,否则根本无法搜捕。这么大一片芦苇荡,人力搜索如同大海捞针,而且极易遭到藏匿歹徒的冷枪袭击。虽然火烧的后果和影响需要评估,但眼下抓捕持枪重犯、消除社会重大安全隐患是第一要务!

他下定决心,开始部署:“茂安,老杨,用火攻!通知下去,让外围的同志用扩音喇叭向芦苇荡里喊话!给他们最后通牒!限时出来投降!否则立刻点火!”

命令下达后,不多会村里的高音大喇叭很快“吱吱啦啦”地响了起来,一个带着浓重当地口音、略显紧张的声音开始反复喊话:

“芦苇荡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走出来!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再负隅顽抗,我们就放火烧芦苇荡了!重复,给你们十分钟时间走出来,立刻投降!否则放火烧荡!”

李尚武听着这充满乡土气息、甚至带点滑稽感的喊话,皱了皱眉问孙茂安:“这谁在喊话?”

孙茂安答道:“是我们刑警支队新分来的一个小伙子,本地人。”

李尚武无奈地摇摇头:“这喊得…跟鬼子进村似的。十分钟?这么大片芦苇荡,十分钟他们走得出来吗?告诉那边,给他们二十分钟!二十分钟一到,立刻从南边顺风方向点火!”

时间过了半个小时,仍然没有人走出来。

李尚武不再犹豫,对孙茂安和杨支队下令:“准备点火!就从南边开始!注意控制火势方向,确保安全!”

孙茂安道:“如果人不在这怎么办?”

李尚武想了想道:“我相信他们是在的,没办法了,烧!”

几名战士和民警立刻拿着捡来的塑料,跑到芦苇荡南侧边缘。此时天气干燥,见火就着。很快,几处火头被点燃,火苗迅速窜起,借着风势,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燃声,贪婪地吞噬着芦苇,浓烟滚滚,火舌翻卷,迅速向荡内蔓延而去!

夏日的风成了帮凶,火势蔓延的速度超乎想象。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所有参战人员都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段距离。天空中弥漫着芦苇燃烧后的灰烬,如同黑色的雪花般飘落。

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那片迅速被火海吞噬的芦苇荡,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直冲云霄的火舌像有翅膀一样不断地在芦苇荡里横冲直撞。火光冲天,大火燃烧的声音噼里啪啦,直到半个小时,这火就已经将芦苇荡烧去了一半。

李尚武一边用手扇开眼前的浓烟,一边快步走向孙茂安,语气急促但沉稳地问道:“茂安,院里打死的那个人,身份确定没有?”

孙茂安抹了一把额头上混合着汗水与烟灰的污渍,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李局,已经初步确定了,被打死的就是那个绰号‘二黑子’的主犯之一。现在藏在芦苇荡里的,应该就是首犯葛强和另外一名从犯。”

又过了七八分钟,火势已经蔓延至芦苇荡深处。就在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盯着那片火海时,突然从火光深处传来“砰!砰!”两声枪响!

李尚武立刻朝枪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两个被烟火熏得满脸漆黑、浑身沾满灰尘的人,连滚带爬地从芦苇荡边缘冲了出来。这两人都穿着不合时宜的长衣长袖,显然是为了抵御芦苇荡中的蚊虫叮咬,此刻却成了他们的累赘。他们高举着双手,脸上写满了惊恐与绝望,早已没有了持枪杀人时的嚣张气焰。

李尚武赶忙快步上前。此时,周围埋伏的武警和公安干警早已一拥而上,将两人死死按倒在地,动作利落地给他们戴上了冰冷的手铐。手铐锁得很紧,深深嵌入手腕。

孙茂安走过去,看着其中那个身材较高、面目狰狞的汉子,忍不住心头火起,上前踹了他一脚,怒骂道:“说!叫什么名字?!”

那汉子被踹得一个趔趄,面色惊恐地看了一眼周围荷枪实弹的警察,又回头望了望身后仍在熊熊燃烧、几乎吞噬了整个芦苇荡的大火,颤声答道:“葛强…我叫葛强…我就是葛强…”

听到首犯葛强落网,李尚武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葛强看着身后那片仍在肆虐的火海,心有余悸地喃喃道:“你们真烧啊……你们…你们就不怕把我们一起烧死在里面吗……”

此刻,眼前这一大片的芦苇荡已然燃烧殆尽,只余下缕缕青烟和一片焦黑。

孙茂安看着被捕的两人,语气冷峻地对身旁的记录员说道:“记下来,三名主要犯罪嫌疑人,一人负隅顽抗被当场击毙,两人被活捉。”

一旁的杨支队看着这片被大火彻底改变的地貌,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一丝后怕和感慨:“哎呀,这把火…声势可真不小。”

听到歹徒被擒的消息,周围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大家远远地看着,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市公安局的同志迅速将葛强和另一名嫌疑人押上警车,严防任何意外发生。

李尚武转过身,紧紧握住武警支队杨支队的手,用力地摇晃了几下,言辞恳切:“杨支队,这次多亏了你们武警官兵的鼎力支持!同志们辛苦了!”

杨支队脸上还带着一丝愧疚,连忙说道:“李局,您太客气了。说起来真是抱歉,是我们对讲机突然响起,才打草惊蛇,导致了意外的交火…”

李尚武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真诚而豁达:“哎,杨支队,这话就见外了。这种突发状况谁也预料不到。刚才那种情况,‘二黑子’持枪拒捕,危险系数极高,同志们采取的措施是正当的,也是必要的。过程虽然有点波折,但结果是好的,人抓住了,没有造成群众和其他干警的伤亡,这就是最大的成功!”对于这种突发性极强的实战中出现的小插曲,李尚武展现出了作为一把手应有的担当和胸怀,他知道,此刻肯定军心、团结协作远比追究细节更重要。

与此同时,在省城,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也在进行。

省制药厂气派的会议室内,窗明几净,空调送出徐徐凉风,与王家洼村的烈火浓烟形成鲜明对比。在东原市委书记于伟正亲自出面后,省制药厂的领导班子给予了极高规格的接待。以党委书记厂长王蓉为首,厂领导班子一正六副是全员到齐。

双方在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分宾主落座,气氛友好而热络。在听取了东原市下辖三个区县主要负责人的汇报后,市委书记于伟正代表东原市委、市政府做了总结性发言。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省制药厂的各位领导,声音洪亮,底气十足,带着一种封疆大吏特有的自信与沉稳:

“王书记啊,各位领导,我们东原市啊,是全省重要的商品粮生产基地,也是我省交通网络建设中的一支重要力量。我们怀着最大的真诚和坦诚,热烈欢迎像省制药厂这样的省内龙头企业来东原投资兴业、设立分厂。我们市委市政府郑重承诺,将以最大的诚意、最优的政策、最实的措施,为项目落地提供全方位的保障和服务,确保项目在东原能够顺利推进,早日投产达效!”

于伟正的讲话条理清晰,收放自如,既展现了地方政府的诚意和决心,又恰到好处地表明了东原的优势和条件,充分体现了一把手的政治水平和谈判艺术。

王蓉董事长在最后总结时,面带微笑,语气温和却不失力量:“尊敬的于书记,东原市的各位领导,首先,我代表省制药厂,对各位领导在百忙之中莅临我厂考察指导工作,表示热烈的欢迎和衷心的感谢!”

王蓉一开口,就将于伟正的地位凸显出来,“省制药厂作为省内的骨干国有企业,在落实省委省政府重大战略部署、保障全省乃至全国人民的健康需求方面,一直是责无旁贷,也做出了一些成绩。特别是在新型药品的研发攻关方面,我们承担了多项国家级重点课题……基于战略布局和未来发展的考虑,我们省制药厂非常看好东原市的发展潜力和投资环境,也有很强的意向在东原投资建设新的生产基地……”

从王蓉开口那句“尊敬的于书记”开始,我就明白了,今天这场会谈的基调已经奠定。省制药厂给予了于伟正书记极高的礼遇和尊重。这也印证了之前王瑞凤副市长私下透露的信息:省制药厂的投资意向其实是倾向于东原的,但这样重大的项目,必须由市委一把手亲自出面对接洽谈,这背后涉及的不仅仅是经济考量,更有层级对等的官场规则在其中,正所谓“法不轻传,道不贱卖”,重要的合作必须由具备相应分量的人物来敲定。

会谈在友好热烈的气氛中结束,宾主尽欢。中午,双方一同在省制药厂的内部餐厅用了午餐。市委领导自然由省制药厂的领导班子亲自作陪,主桌上,王蓉、于伟正、臧登峰、郭志远、郑红旗等领导相谈甚欢。我们这些其他干部则由厂里的中层干部陪同用餐,在那里,我又遇到了那位干练的接待办崔主任。

午餐时间安排得紧凑而高效,餐桌上自然也摆上了酒水,但于伟正书记体贴地考虑到王蓉董事长是女同志,席间一再婉拒了频频的敬酒,虽然让气氛少了些推杯换盏的热闹,却多了几分务实和相互尊重的融洽。

会谈和午餐持续到下午近三点才结束。王蓉董事长亲自将于伟正书记一行送到办公楼楼下,看着于书记上车之后。王蓉并未立刻返回办公楼,而是信步走向我们乘坐的中巴车,主动与等候在此的我们这些干部逐一握手道别。

当她走到我面前时,我立刻伸出双手握住她伸来的手,真诚地说道:“感谢王书记的热情款待和周全安排,诚挚欢迎王厂长在方便的时候到我们东洪县考察指导工作!”

王蓉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手上也稍稍用力回握了一下,说道:“李县长太客气了,以后啊,肯定会有见面机会的。”她的语气平和,但那句“肯定会有见面机会”还是让我颇为激动。

望着省制药厂宏伟的大门在车后逐渐远去,坐在我旁边的市政府谢福林副秘书长难掩兴奋之情,笑着对我说道:“朝阳县长,今天可是双喜临门啊!中午吃饭的时候,市委郭志远秘书长接到电话,你们东洪县那个影响恶劣的持枪抢劫杀人案,成功告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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