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说宝钗跌跌撞撞的急忙扶着丫鬟的手下了车,只见有两个衙役站在二门口,几个当铺里伙计陪着,说:“官爷且请稍等,我们太太奶奶还没个分晓。”
正说着,宝钗已进来了。
那衙役们见跟从着许多男妇簇拥着一位妇人,不知是何人,正要拦阻,就见下人挡手,喝令退下。看见这个势派,也不敢怎么,只得垂手侍立,让宝钗进去了。
进得屋,便见薛姨妈独个儿坐在那里垂泪,宝钗急忙过去,薛姨妈抬头看见是她,遂不由得大哭着扑过来说道:“我的儿啊,你看看你哥哥那个孽障做的什么事儿,真真当初就该溺了尿盆里面算了,倒能有个银子剩下,也不至于叫我这么操心。”
宝钗迎着,满面泪痕,见了薛姨妈如此,便道:“妈妈先别着急,办事要紧。”
薛姨妈拭着泪,宝钗因问:“到底是和谁?”
薛姨妈禁不住哭着说道:“我也不管了,这个孽障今日竟是闯下大祸来,将那仇都尉的儿子给打死了。”
宝钗听了一愣,吓得说道:“这是怎么话说的,好好的为什么打死了他。”
薛姨妈叹道:“左右也是为着一些小事,具体的我还未曾打听。”
宝钗无法,知道也问不出来什么,遂召了跟着薛蟠的小厮问话,小厮跪在门外战战兢兢的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与薛姨妈、宝钗说了出来。
宝钗闻听是为着与仇都尉的独子争风吃醋,争一个小倌儿,故此争论了起来,一气之下竟是拿碗砸破了那仇都尉独子的头,活生生的打死了那人,遂不由得色变。
如今薛家已然式微,小心谨慎尚且不能自保,自家哥哥且要作祸,可不就是自己将性命丢进海里。
薛姨妈还哭着问宝钗:“如今可是怎么好,可是怎么商议。”
门外的小厮说道:“依小的们的主见,今夜打点银两同着二爷赶去和大爷见了面,访一个有斟酌的刀笔先生,许他些银子,先把死罪撕掳开,回来再求贾府去上司衙门说情。还有外面的衙役,太太先拿出几两银子来打发了他们。我们好赶着办事。”
薛姨妈又道:“你们找着那仇家,许他发送银子,再给他些养济银子,原告不追,事情就缓了。”
宝钗摇头叹道:“妈妈糊涂,那仇都尉家哪里缺得是银子,又是独子,只怕整个家就这么一根独苗,正自气的要杀人,如何肯私了,只怕难办。”
薛姨妈听了,又哭道:“我也不要命了,见他一面,同他死在一处就完了。”
宝钗急的一面劝,一面在帘子里叫人“快叫了二爷,同二爷办去罢。”
正说着,就见薛蝌和岫烟也赶了过来,岫烟小心劝慰薛姨妈,薛蝌自说:“侄儿已然给了银子,将那衙役先行打发了去,又求了他们在牢里照顾着大哥,牢里的花费也都给了,太太只管放心。”
薛姨妈听了这里,倒是觉得若是薛蝌是自己的儿子该有多好,遂忍不住哭道:“我虽有一个儿子,如今也和没有差不多了,只盼着你吧。”
薛蝌听了也是心酸,只得催了岫烟扶了薛姨妈进去休息,他自己跟着宝钗商议。
宝钗说道:“有什么信打发人即刻与我说了,你们只管在外头照料。”
薛蝌答应着去了。
宝钗进去,张目望了又望,遂问道:“嫂子去哪里了,怎么一直不出来。”
薛姨妈气的叹道:“那个贼婆娘只说咱们家骗婚,一大早便带了孙家的下人回了娘家,真真是家运不好,什么东西也能遇到。”
宝钗心里无奈,想不到果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了,哥哥那里尚且不知是何形状,怎么嫂嫂反倒径直去了。
薛姨妈又道:“孙氏的哥哥孙绍祖概是跟着你哥哥一起出出进进,吃吃喝喝的,怎么就没听见她哥哥的动静呢,敢是这一次并没有跟着出去?倒是她哥哥的好运气了。”
宝钗苦笑道:“想来就是在一起见了情形也是赶紧着躲走了,哪里还能在那里站着看热闹,或者干脆就和哥哥一起打杀了人家。”
薛姨妈却道:“这是什么道理,都是自家人,难道他看着自己的妹夫不好,果然不要他妹妹好过,可是不对了。”
宝钗叹道:“妈妈只看嫂嫂今日躲走了,就可知道她的娘家家风是不好的,什么事情不能发生呢。”
薛姨妈无话可说,只得想了想,与宝钗说道:“既是如此,如今也就只好这样了,先等等你兄弟打探了再说吧。”
不过一日,薛蝌便打探了消息回来,原来那仇都尉的独子并非死了,不过是被打的重伤在家里养伤,如今生死不知,只知道京里有名的大夫都请了过去,可见这事儿难办。
薛姨妈听了,拭着眼泪说道:“这么看起来,竟是死活不定了。”
宝钗劝道:“妈妈先别伤心,总要打听了明白再说。”
薛蝌也道:“太太不必着急,事情已经出了,这也是没奈何的事情,大哥那里我都上上下下使了银子,不能叫大哥受委屈,只看如今仇都尉那里是如何了。”
薛姨妈叹道:“左不过是花银子的事儿吧,只盼着那仇都尉的儿子不要没了命,那你哥哥可就真的出不来了。”
宝钗等了半日,好容易听见了信,因见得天色晚了,只得勉强支应着告辞去了。
薛姨妈还道:“我儿且先回去,这里自有我和你兄弟张澜着,待有事再和你说。”
宝钗含泪走了,回来本见着天色晚了,无意打搅贾母,谁料到刚一进屋,便被琥珀请了去。
见贾母正坐在榻上等着她,宝钗倒是心里感激的很,与贾母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
贾母听了,沉吟良久,好生宽慰了宝钗一番,即命人送了宝钗回去,自己与鸳鸯叹道:“那个仇都尉我是知道的,最是一个心胸狭隘的,偏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又是老来子,宠的和什么似的,如今被那个孽障给重伤了,竟是生死不知,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