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拉特汗国,苍狼圣山,金帐。
卫拉特的金帐矗立在一座形似仰天长啸巨狼的山峰之下,充满了原始、神秘与苍凉的气息。帐体并非寻常毡布,而是用不知名的黑色兽皮拼接而成,表面绘满了古老的苍狼图腾和扭曲的符文,散发着淡淡的血腥与草药混合的怪味。帐内光线昏暗,仅靠几盏摇曳的绿色骨灯照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熏香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属于荒野精魄的阴冷感。
卫拉特大汗绰罗斯·也先,端坐在一张由巨大狼头骨打磨而成的王座上。他身形并不特别高大,却异常精悍,如同压缩的弹簧,蓄满力量。他身披一件缀满狼牙和骨片的黑色皮袍,脸上涂抹着油彩,勾勒出狼吻般的纹路,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绿的光芒,如同真正的狼瞳,冰冷、残忍、充满智慧。他手中把玩着一串用人指骨串成的念珠,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
当肉山那如同移动堡垒般的身影蛮横地“挤”开金帐厚重的皮帘时,帐内侍立的几名身披黑袍、脸上同样涂抹油彩的萨满祭司同时抬起了头。他们的目光并非警惕或愤怒,而是一种纯粹的、看待异类或祭品般的漠然审视。肉山身上那磅礴的生命力与凶悍气息,在这诡异阴冷的金帐内,如同投入冰湖的巨石,格格不入,却又异常醒目。
“嗬!” 肉山一进来就夸张地抽了抽鼻子,蒲扇般的大手在面前扇了扇,瓮声瓮气地嚷道,“这啥味儿?比俺们家后厨腌了三年的咸鱼还冲!喂!哪个是管事的?俺家主人有令传到!”
他声如闷雷,震得金帐内悬挂的骨饰和符咒簌簌作响,也打破了帐内死寂般的氛围。
也先幽绿的狼瞳落在肉山身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他停止了拨动骨珠,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砾摩擦,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无视了肉山的喧哗,直接问道:
“帝国来的?是那位‘牧羊人’的使者?” 他特意加重了“牧羊人”三字,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正是俺家并肩王!” 肉山挺起他那如小山般的胸膛,古铜色的皮肤在昏暗光线下油光发亮,层层叠叠的肥肉仿佛都在彰显力量。他毫不在意对方的态度,从怀里掏出一卷明显小了好几号的明黄谕令——这尺寸在他巨掌中显得格外滑稽——随手就朝着也先的王座方向丢了过去,动作随意得像丢一块骨头:“喏,接着!俺家主人的谕令!十天后,白草滩,狼居胥山脚下,召见你们这些个‘汗’!麻溜点去!”
那卷谕令在空中翻滚,还未落到也先面前,一名黑袍萨满无声无息地踏前一步,枯瘦如鸡爪的手掌凌空一抓!
嗡!
谕令周围的空间瞬间扭曲,一股无形的力量试图将其定住并撕碎!那力量阴冷诡异,带着诅咒和腐朽的气息。
“嗯?” 肉山铜铃般的巨眼一瞪,蒲扇般的大手看似随意地凌空一挥!
呼!
一股狂暴无匹的、纯粹由肉身力量挤压空气形成的罡风骤然爆发!那罡风并非真气,却带着碾碎一切的蛮横力道,后发先至,狠狠地撞在那股阴冷力量上!
噗!
如同气泡破裂的轻响。萨满闷哼一声,踉跄后退一步,黑袍下的手微微颤抖。那股试图撕碎谕令的力量被肉山一巴掌扇得烟消云散!谕令稳稳地落在也先王座前的案几上。
肉山收回手,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自己油亮的肚皮,发出“嘭嘭”的闷响,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咋地?还想撕了王爷的谕令?俺看你是活腻歪了!” 他目光扫过那名萨满,凶光毕露,庞大的身躯微微前倾,仿佛下一刻就要冲过去将其生吞活剥。
也先幽绿的狼瞳微微一缩。他刚才没有阻止萨满的试探,就是想看看这帝国使者除了体型还有什么能耐。肉山这一巴掌,没有动用丝毫真气或法术,纯粹是肉体力量!那瞬间爆发的蛮力,竟能直接干扰并粉碎萨满的法力!这绝非寻常的莽夫!
“放肆!” 另一名萨满尖声呵斥,手中骨杖指向肉山,口中念念有词。帐内绿光大盛,几道扭曲的、由绿光构成的狼形虚影凭空出现,无声地咆哮着扑向肉山,带着撕咬灵魂的寒意!
肉山眼中凶光更盛,非但不躲,反而哈哈大笑:“来得好!正好给俺挠挠痒痒!” 他竟不闪不避,任由那几道绿光狼魂扑到他那覆盖着层层叠叠肥肉的身躯上!
嗤嗤嗤!
绿光狼魂撞在肉山古铜色的皮肤上,如同冰雪遇沸油,发出刺耳的消融声!肉山皮肤上那些纵横交错的狰狞伤疤,此刻竟隐隐泛起一层极其微弱的暗金色毫光!狼魂发出无声的哀嚎,瞬间溃散,化为缕缕青烟消失。而肉山身上,连个白印都没留下!
“就这?” 肉山不屑地撇了撇嘴,再次拍了拍肚皮,“还没俺家婆娘挠痒痒的劲儿大!还有啥招?尽管使出来!俺今天站这儿让你打,皱一下眉头俺就不叫肉山!”
他看似粗鲁莽撞,嚣张跋扈,实则粗中有细!他用最蛮横、最直接的方式,展示了自己绝对防御般的恐怖肉身,以及对萨满法术的抗性!这无疑是对卫拉特引以为傲的苍狼巫术最赤裸裸的蔑视和挑衅!
也先终于不再沉默。他缓缓抬起手,止住了还想继续施法的萨满。幽绿的狼瞳死死盯着肉山,仿佛要将他看穿。他沙哑的声音响起:“好一副……金刚不坏的皮囊。帝国果然人才辈出。并肩王派你来,就是来示威的?”
“示威?” 肉山大脑袋一歪,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俺家主人说了,是来送信的!顺便看看你们这些个‘汗’懂不懂规矩!” 他大手指了指案上的谕令,“俺话带到了!十天后,白草滩!俺家主人在那儿等着!至于去不去……”
肉山脸上那混不吝的笑容陡然消失,凶悍之气如同实质般爆发,巨大的身躯向前踏出一步,整个金帐都仿佛随之震颤!他盯着也先那双幽绿的狼瞳,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砸落:
“俺家主人还说了,谁要是敢不来……或者来晚了……” 他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容狰狞,“就让俺和俺兄弟震山锤,去他家里‘请’!俺兄弟那锤子,一锤下去,保准把什么王庭金帐,砸得跟他娘的烂西瓜一样稀碎!”
他边说,边用蒲扇般的大手比划了一个“砸”的动作,气势凶悍绝伦,仿佛下一刻就要动手拆了这苍狼金帐!
也先的脸色终于阴沉下来,握着骨珠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肉山的威胁简单、粗暴、毫无技巧,却充满了最原始的压迫感。对方根本不在乎他的巫术,不在乎他的威严,只认准了一个死理:不来,就砸!
“好大的口气。” 也先的声音冰冷刺骨,“就不怕本汗的苍狼勇士,让你们有来无回?”
“哈哈哈!” 肉山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天大笑,震得帐顶灰尘簌簌落下,“俺们兄弟就喜欢硬骨头!啃起来才带劲!你那些狼崽子,够俺们活动筋骨吗?” 他笑声猛地一收,凶光毕露地盯着也先,“话俺带到了!十天后,白草滩!来不来,随你!俺走了!这鬼地方,待着浑身不舒坦!”
说完,肉山看也不看也先难看的脸色,更无视了周围萨满们阴冷的目光,转身就大摇大摆地朝帐外走去。那庞大的身躯每一步落下,都让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直到肉山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帐外刺目的阳光中,金帐内死一般的寂静才被打破。
“大汗!太嚣张了!让苍狼卫追上他,撕碎他!” 一名萨满愤怒地低吼。
也先幽绿的狼瞳闪烁着冰冷而危险的光芒,他缓缓摩挲着冰冷的骨珠,沙哑道:“不必。一头只知道用蛮力的蠢物罢了。” 他看向案上那卷明黄的谕令,眼神深邃,“白草滩……看来这位‘牧羊人’,是铁了心要‘剪羊毛’了。也好……”
他嘴角勾起一丝残忍而诡异的笑容,如同盯上猎物的恶狼:
“本汗倒要看看,是他的牧羊犬牙口硬,还是我卫拉特的苍狼……更利!传令下去,点齐‘苍狼近卫’与‘萨满战团’,十日后,赴白草滩!本汗要亲自‘拜会’这位……并肩王!”
金帐内,绿色的骨灯火焰剧烈摇曳,将也先脸上狼吻般的油彩映照得更加狰狞可怖。而在无人察觉的角落,一缕紫金色的魂焰如同最细微的尘埃,悄然融入了金帐内弥漫的熏香烟雾之中,无声无息地锁定了这位神秘而危险的卫拉特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