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福见马志亮脸上那层紧张像薄雾似的散了些,嘴角的笑立刻漫开,连眼角的褶子都透着得意。他抓起桌上的白酒杯,酒液晃出细碎的涟漪,快步走到马志亮身边时,肚子上的肥肉跟着颤了颤。“马局这是想多了。”他把酒杯往马志亮面前的桌沿一磕,发出清脆的响,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轻松,“我哪敢让您犯险?就是找个妥当地方,让那家人住得舒坦些。房子和钱我已经派人给他们安排好了。”
他微微俯身,说话时带着酒气的呼吸扫过马志亮的耳廓,眼神却像淬了油的针,亮得扎人:“找个信得过的兄弟跟着,照应着吃喝,就是……别让他们随便往外跑,尤其别回齐市瞎嚷嚷。”这话里的“照应”和“别乱跑”,像裹着糖衣的钉子,戳得人心里发紧。
马志亮的手指在膝盖上蜷了蜷,指甲掐进裤子的布料里。他抬眼瞅着张永福那副笑盈盈的模样,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不违法”,这跟软禁有什么两样?可裤兜里的银行卡还在发烫,那厚度硌得他手心发痒。他咂了咂嘴,眉头拧成个疙瘩,语气里带着几分拿捏:“不是我驳张老板的面子,这节骨眼上……”
“马局长,你就放心,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你把人送到那里,我的人就会接手?”张永福没等他说完就摆了摆手,肥手在半空划出个弧,语气轻得像片羽毛,“就是帮着挪个窝,改善改善居住环境,咱们是做好事呢!”他拿起酒瓶,给马志亮空了的杯子续上酒,酒液撞击杯壁的声音格外清晰,“再说了,那家人‘识趣’得很,真到了东北,有吃有喝,谁还乐意折腾回这穷地方?”
马志亮看着杯里晃悠的酒,心里翻来覆去地掂量。张永福这话说得轻巧,可真要出了岔子,第一个被推出去顶罪的肯定是自己。可话又说回来,丰源集团的工程在齐市遍地都是,自己已经和他们缠在一起,利益关系已经分不开了……他端起酒杯,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猛灌了一口,烈酒灼烧着喉咙,也烧散了几分犹豫。
“行吧,”他放下酒杯,声音里带着点被说动的含糊,“我找个人问问东北那边的情况……但话说前头,要是有半点风声不对,这事儿我可不干。”
张永福立刻眉开眼笑,举着杯子跟马志亮的杯沿重重一碰:“马局放心!出不了岔子!我张永福办事,您还信不过?”清脆的碰杯声里,他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精光。
张永福放下酒杯的动作顿了顿,肥硕的手指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摸出另一张黑色银行卡,卡面比刚才那张更沉些,边缘还泛着淡淡的哑光。他把卡往马志亮面前推了推,指尖在桌面上留下一圈湿痕——刚才喝酒时溅上的酒液还没干。
“马局,这个是给侯书记备的。”他脸上堆着笑,小眼睛却瞟着马志亮的神色,“还得麻烦您顺道带过去,就说是我一点心意。”
马志亮的目光刚落在卡上,眉头就猛地拧成个疙瘩,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似的往后缩了缩手。他拿起卡,指尖捏着卡角晃了晃,声音压得极低:“张总,这时候给老板送这个,怕是不妥。”
“咋了?”张永福一脸茫然,肥厚的手掌在桌面上蹭了蹭,“我知道中纪委的人来了,可他们查的是啥级别?总不至于……”话没说完,他心里忽然咯噔一下,看着马志亮那副凝重的样子,酒意醒了大半。
马志亮把卡往桌布下塞了塞,警惕地瞥了眼包间门,才压低声音:“这次来的调查组,级别高得吓人。省委那边天天开会,老板早就打了招呼,让咱们最近收敛点,别往枪口上撞。”他的手指在卡面上轻轻敲着,“你这时候送东西,要是让老板知道了,老板不骂死我才怪。”
张永福脸上的肉抖了抖,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也没察觉。“级别……有多高?”他的声音有点发紧。
“主抓的是省纪委常务副书记周永安,中纪委调查组给他撑腰。”马志亮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忌惮,“前阶段,他已经摸了好几个干部的底,连李区长都被请去‘喝茶’了。”他顿了顿,看着张永福发白的脸,“咱们这段时间能不动就不动,真要出了事,谁都保不住。”
张永福捏着酒杯的手开始发颤,杯底在桌面上磕出细碎的声响。 “那……那沈小兰的事……”他结结巴巴地问,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马志亮把那张给侯书记的卡揣进内袋,又摸了摸刚才那张,眉头皱得更紧:“先缓一缓。”他看着张永福,眼神里带着警告,“别自寻死路。”
“好的,我这段时间会注意的。”张永福一脸谨慎的说道。
周永安捏着那份调查报告,指腹用力地碾过纸页上“情况属实,未发现违规”几个字,纸张边缘被捏得发皱。他抬眼看向对面的张耀扬,眉头拧成一道深壑,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射过去:“张局长,这就是你们住建局查了半个月的结果?”
文件“啪”地一声被拍在桌面上,震得茶杯盖都跳了跳。“我倒想问问,他们塞了多少好处,能让你们写出这种自欺欺人的东西?”周永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每个字都像砸在张耀扬的心上。
张耀扬的后背“唰”地沁出一层冷汗,衬衫瞬间贴在了皮肤上。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节发白,目光躲闪着不敢直视周永安,喉结滚了又滚,才挤出几句磕磕绊绊的话:“书、书记,这是下面科室报上来的初稿,我们……我们还没来得及复核……”话没说完,他自己先心虚了——那份报告是他亲自过目签字的,所谓“未核实”不过是情急之下的托词。
周永安看着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缓缓靠回椅背,双手交叉放在腹前,目光沉沉地锁着张耀扬,像在审视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尾音拖得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张耀扬的脸涨成了猪肝色,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他知道周永安这是看穿了,可真要把收丰源集团好处的事捅出来,自己这身官服就算穿到头了。他咬了咬牙,垂下眼睑,声音里带着刻意装出来的为难:“书记,不是我们不作为……丰源集团是齐市的纳税大户,市里树的标杆企业,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这工作,实在是难办啊。”他边说边偷瞄周永安的脸色,心里祈祷着对方能松口。
“标杆企业?”周永安猛地坐直身体,眼神骤然变得凌厉,像要把人看穿,“他们是市委常委,还是省委常委?”他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一个企业,再大也是企业!难道因为是‘标杆’,就能违规占地?就能强拆民房?就能把老百姓的诉求当耳旁风?”
张耀扬被吓得一哆嗦,他内心则是早已被吓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