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言凝视着眼前这些若隐若现的身影,在昏黄摇曳的油灯光下,他们的面容仿佛蒙着一层薄纱,难以辨认真切。这些神秘人带领着他们沿着陡峭的石阶一路向下,脚步声在狭窄的通道中回荡,每一步都踏起细小的尘埃。这个隐藏在地底的生活区显然经过精心规划,墙壁上人工开凿的痕迹整齐划一,偶尔还能看到支撑结构的木桩,上面布满了斑驳的霉点。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味道。通道顶壁不时渗下水珠,滴落在积水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地下世界里显得格外清晰。伯言注意到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在油灯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他们穿过一个又一个曲折的通道,每转过一个弯,前方的黑暗就更深一分。终于,在推开一道看似普通的石墙后,四人来到一个相对开阔的地下洞穴。这里的光线极其昏暗,仅有几盏油灯在角落里摇曳,投下跳动不安的影子。即便是正午时分,这里也几乎看不清彼此的面容,只有模糊的轮廓在黑暗中晃动。
当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后,伯言终于看清了救下他们的五个人的身形。他们个个站得笔直如松,虽然衣衫破旧,沾满尘土,但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坚毅的光芒。他们的手掌布满老茧,显然是常年握持兵器所致。
\"你们是六武众吗?\"伯言试探性地问道,声音在洞穴中产生轻微的回音,惊起了墙角的一只蝙蝠。
只见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动作干净利落。在摇曳的灯光下,他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左颊上那道深深的疤痕从眉骨一直延伸到下颌,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
\"属下云梦泽皇子亲卫营教头,火门,拜见殿下。\"他的声音沙哑却坚定,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随着他的动作,另外四人也相继行礼。
二藏腰间配着的双刀在黑暗中泛着冷光,他沉声道:\"二藏,参见殿下。\"
矢一背后的长弓弓弦微微颤动,他欠身道:\"矢一,听候差遣。\"
伊郎右手中的武士刀刀柄上缠着的布条已经泛黄,他郑重行礼:\"伊郎,愿为殿下效劳。\"
枪左握着的伸缩长枪枪尖闪着寒光,他洪亮地说道:\"枪左,随时待命。\"
\"你们几个?!\"伯言惊喜交加,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言心梦云四人看着这些伯言昔日的属下,脸上都浮现出难以置信的喜悦。小乔忍不住上前一步,眼中闪着泪光,嘴唇微微颤抖;梦璇轻轻捂住嘴,难掩激动,指尖都在发颤;朱云凡更是直接拍了拍火门的肩膀,脸上洋溢着重逢的喜悦,连声道:\"太好了,你们都还活着!\"
火门抬起头,眼中也带着几分激动,眼角泛起细密的皱纹:\"不止是我们五个,还有呢。\"
他转身推开一扇隐藏在石壁后的木门,门轴发出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洞穴中格外刺耳。
门内是一个更加昏暗的房间,仅有的一盏油灯将墙壁照得影影绰绰。墙壁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文字和符号,有些是用炭笔写的,有些则是用利器刻上去的。一个满头白发的人正背对着他们,伏在简陋的木桌前,颤抖的手执着炭笔在墙上书写着什么,嘴里还不停地喃喃自语。
伯言缓缓走近,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他轻轻拍了一下那人的后背,感受到手下单薄的身躯猛地一颤。
白发人缓缓转过头来,在昏暗的灯光下,可以看到他额头包裹着的纱布已经泛黄,边缘渗着暗红的血迹。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在渗着组织液。头上的伤疤分布得极不规则,仿佛被人用钝器反复击打过。
\"这是谁?\"伯言的声音带着颤抖,他几乎不敢认出眼前这个形销骨立的人。
火门突然缄口不言,脸色变得凝重,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这时伊郎走了过来,众人这才注意到,伊郎和伯言一样是左撇子,但他惯用的左手已经不在了,空荡荡的衣袖用一根绳子系在腰间,随着他的走动轻轻晃动。
伊郎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痛楚。他轻轻搂住白发人的肩膀,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柔声说道:\"许大人,你看谁来了,是殿下,殿下回来了。你造的戒指没错,真是他们。\"
伯言四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神志不清、备受折磨的老人,深陷的眼窝中目光涣散,干裂的嘴唇不停颤抖,竟然就是当年那个才华绝代、谈笑风生的宝具天才许杨?
\"谁干的?!\"伯言强压怒火,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他将自己的额头轻轻抵在许杨的额前,好让这位昔日的战友看清自己的面容。许杨浑浊的双眼对焦了许久,突然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
枪左握紧手中的长枪,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声音低沉得像是从深渊中传来:\"东厂的人三年前找到了他,一直在折磨他。他们费尽心思想从他口中套出情报,但许大人什么都没说。\"
他的眼神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他说你们是唯一的希望。\"
矢一接口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弓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我们几个也是在存够了武器之后,才冒险救他出来的。\"他的声音突然哽咽,\"斩次大哥...为了救他,被东厂的人包围,死在了他们的手里...\"
二藏气愤地一拳砸在石壁上,震落些许尘土,拳头顿时渗出血丝:\"斩次大哥死了,他们把他的尸体和关刀都挂在了城中心的广场,整整一个月都不让收尸...到现在还挂在那里...\"
他的声音颤抖着,眼中闪着泪光。
就在这时,许杨突然喃喃自语,干枯的手指在空中胡乱比划:\"你们两个不能去大西国,太危险了,太危险了...荀雨呢?荀雨呢!不行,会死的!\"
他的眼神涣散,双手不停颤抖,炭笔从指间滑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滚了几圈。
朱云凡看着已经神志失常的许杨,眼中不禁流露出怜悯,他蹲下身来,与许杨平视:\"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地居然会这样开裂,怎么会这样的!\"
他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声音在洞穴中回荡,震得油灯的火焰剧烈摇曳。
火门叹了口气,皱纹深刻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沧桑:\"曙微她,只是故意这么做的。出卖你们的是她,通知我们救你们的,也是她。\"
伯言闻言一怔,这才明白曙微并非真正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他回想起曙微最后那个充满歉意的眼神,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心中顿时了然。原来那个看似狡黠的少女,一直在暗中周旋。
小乔则专注地观察着满墙的图画和符号,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墙上的刻痕。墙上画着一艘坠落的巨舰,依稀可辨是和风号的轮廓,舰内画着几个奇怪的盒子,盒子上还标注着一些看不懂的符号。旁边的文字断断续续地写着\"要分开\"、\"不能一起去救人\"、\"世界就没了\"等令人费解的语句。她的眉头越皱越紧,似乎在努力解读这些神秘的信息。
梦璇轻轻执起许杨的手腕为他诊脉,指尖搭在他干瘦的手腕上,感受着那微弱的脉搏。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声音里带着担忧:\"身体还算康健,但脑部受了重伤,不知道能不能恢复。\"
火门补充道,目光怜惜地望着许杨:\"许杨大人极少有清醒的时候,偶尔神智清明时,会和我们说上几句话。但每次清醒的时间都很短暂,就像风中残烛。\"
伯言转过身,面对着五位武士,沉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庞,在昏暗的光线下寻找着答案。
火门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声音在洞穴中低沉地回荡:\"当时和风号被人引爆,从空中急速坠落,我们就失去了意识。\"
他的眼神变得悠远,仿佛回到了那个可怕的时刻。
\"再醒过来时,六个人都在医疗仓中接受治疗。\"他指了指房间角落那个布满灰尘的医疗设备,\"治疗我们的是许杨和荀雨。我们在治疗仓中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等到后来可以自由行动时,才知道世界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浮空岛屿、大地燃烧、所有人都...\"
朱云凡急切地追问,向前迈了一步:\"你们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曾经威震一方的六武众,如今只剩下五人,还要照顾一个神志不清的许杨。洞穴中陷入一片沉默,只有油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滴水声。
伯言沉思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璇玑时戒,继续问道:\"那曙微,她到底想要从龙斌那里得到什么?\"
火门与其他几人对视一眼,压低声音:\"她在寻找一样东西——那就是让这里无法使用灵力的装置,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许杨突然抬起头,浑浊的双眼直直盯着伯言,用异常清晰的声音说道:\"戒指...戒指是一对的...\"
说完这番话,他的眼神又变得涣散,继续在墙上胡乱画着,炭笔在石壁上留下断断续续的线条。
伯言下意识地摸了摸手上的璇玑时戒,又想起交给曙微的那枚戒指。一个模糊的猜想在他心中逐渐成形——或许这两枚戒指中,就隐藏着改变这个末日的关键。他注视着许杨在墙上画出的杂乱图案,试图发现其中似乎隐藏着某种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