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造云子刻意用了模糊的词语,“偶遇”,“关照”,“旧事”,她知道板井雄大一定能看懂其中的暗示。
发送这封电报,与其说是提醒,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恶作剧般的提醒和隐隐的掌控。
她既敲打了影佐,又给板井提了个醒,将沈素秋这个“麻烦”轻轻推到了上海,同时也暗示自己知晓内情,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和监视权。
而此刻,在上海某处豪华寓所内,板井雄大收到这封电报时,刚结束一场宴会,微醺的他看到“沈素秋”三个字,脸色瞬间变了几变,酒意醒了大半。
他当然记得那个在天津时,因一个热情过分,并且管不住嘴的女大学生叶润青,而知晓自己某些隐秘身份的女学生。
南造云子这封电报,分明是提醒他,那个潜在的“小麻烦”现在到了他的地盘,让他自己看着办,别让旧账被翻出来。
“这个多事的女人。。。”板井雄大低声咒骂了一句,不知是针对南造云子,还是针对那个给他带来过麻烦的大嘴巴“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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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11月,清晨的薄雾混合着上海方向飘来的烟尘,将整个长江三角洲笼罩在灰蒙蒙的色彩中。
太湖水面泛着诡异的红光,仿佛倒映着远方尚未熄灭的战火。
淞沪会战结束了。
持续三个月的血战,以华夏军队的被迫后撤告终。
二十万溃退的队伍如决堤的洪水,沿着太仓,昆山,苏州一线向西涌去。
中央军,川军,桂军,湘军。。。。。道路上挤满了撤下来的士兵。
还有跟着军队逃难的百姓,丢弃的装备和死去的牲畜。
十八岁的“老兵”李小豆拖着陪自己出生入死三个月的步枪,踉跄地跟在队伍最后。
他的军装已经破烂不堪,脸上混合着硝烟和血迹,唯有一双眼睛还死死盯着前方,那里有他所属的第87师残部。
“小豆子,跟上!”连长赵大虎回头嘶吼,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风箱。这位来自东北的汉子,原本指挥着两百多人的加强连,如今只剩下不足五十人。
李小豆加快脚步,却差点被脚下的东西绊倒。
低头一看,是一本被踩烂的《三国演义》,书页上沾满了泥泞和暗红色的血渍。
他认得这本书,是营部文书陈先生的,那个总是戴着圆框眼镜,满口“之乎者也”的读书人。
昨天下午,日机的炸弹落在他们中间,陈先生和他的书一起散落在了昆山公路旁。
“快走!鬼子骑兵离我们不到二十里了!”后方传来侦察兵的叫喊,声音里透着难以掩饰的恐慌。
队伍顿时一阵骚动。
败退的士兵们本能地加快脚步,有人开始丢弃沉重的装备,轻装逃命。
就在这时,一辆满是弹孔的吉普车逆着人流驶来,在溃兵中间艰难穿行。
车停下,一名身着将服,满脸硝烟痕迹的中年男子站上车顶,手持铁皮喇叭。
他左臂缠着的绷带还在渗血,但身姿依然笔挺。
“第87师的弟兄们!我是师长王敬久!”
嘈杂声略微平息。
士兵们认出了这位在闸北战场上带领他们死守了整整两个月的指挥官。
“委座手谕!”王敬久举起一张纸,声音虽然疲惫却异常坚定:“我二十万将士,不再西撤!就在此地,沿吴福国防工事,组织防线!”
人群中爆发出各种声音,有惊讶,有质疑,也有如释重负的叹息。
“我知道大家都很疲惫。”王敬久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满是尘土的脸:“三个月来,我们在上海牺牲了三十万弟兄,为的是什么?
我们87师在闸北打的还剩不到一半人,为的又是什么?”
赵大虎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低声对身旁的营长说:“师座怎么也来了,他的伤还没好利索。”
“吴福线是我们数年前就开始修筑的国防工事。”王敬久继续说道:“这里有钢筋水泥碉堡,战壕,反坦克壕!
我们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而日军是客场作战!
我现在不跟大家讲什么大道理,只问一句——我们身后是什么?”
士兵们沉默着。
“是苏州,是常州,是无锡!是南京!”王敬久的声音突然提高:“三个月了,我理解你们每个人对家人的牵挂。
但正因如此,我们不能再退了!”
一股奇异的力量注入了溃兵们疲惫的身体。赵大虎第一个举起枪:“他娘的,不退了!跟小鬼子拼了!”
“不退了!拼了!”呼喊声由疏到密,最终汇聚成震天的声浪。
王敬久跳下吉普车,立即召集还能找到的各级军官。
“工兵营长,马上带人修复防御工事。
后勤处长,统计所有可用的弹药粮食。
参谋长,收拢溃兵,按原建制整编。。。”他的命令一条接一条,果断而清晰。
“师座,您的伤。。。”副官担忧地看着他渗血的绷带。
“死不了。”王敬久摆摆手,转向259旅旅长易安华:“你最了解日军战术,说说看,我们应该如何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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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下午,87师撤退的混乱开始变得有序。
工兵部队引导各师进入预定防区,后勤人员开始分发仅存的弹药粮食。
李小豆所在的第259旅被部署在常熟附近的谢家桥地区,这里是吴福防线的前沿要点。
易安华带着残余的部下,来到指定防御地段。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心凉了半截,所谓的永久性国防工事,大多只是半成品。
许多碉堡没有完工,射击孔开得过大,机枪座基不牢固。
更糟糕的是,由于多年失修,加上雨水侵蚀,部分工事已经出现裂缝,铁制闸门锈死在轨道上。
“妈的,这还没修完啊?”一连长啐了一口。
“少废话!”工兵营长带着一群人赶来:“师座亲自在前线督战,有抱怨的功夫,不如赶紧修复工事!
鬼子最多一天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