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明鉴。”长谷点头:“属下也觉得此事颇有蹊跷。
按常理,即便误伤,治疗也多在华夏医院或教会医院,直接由宪兵医院接手,且似乎住了不短的时间,这绝非普通待遇。”
“查!”影佐祯昭转身,语气斩钉截铁:“立刻以我的名义,向天津宪兵司令部发一份加密查询电报。
内容,详询南开大学学生沈素秋于天津期间,特别是在火车站事件受伤,入院治疗及离津前后的全部详细档案资料,包括主治军医姓名,病历记录,要快!”
他需要弄清楚,这个突然出现的沈素秋,究竟是单纯的投亲少女,还是某些势力安插到徐天身边的棋子,甚或本身就有不为人知的背景。
长谷领命,迅速离去。
佐祯昭重新坐回椅中,指尖捻动着一串从不离身的佛珠。
徐天是他棋盘上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既是昔日天赋异禀的学生,也是如今需要高度警惕的潜在对手。
任何与他产生关联的人和事,都必须置于放大镜下审视。
沈素秋的出现,时机太过微妙,就在他刚刚对徐天施加压力之后。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某种应对策略?
等待回电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影佐祯昭处理了几份无关紧要的日常报告,心思却始终萦绕在那封发往天津的电报上。
他预想了多种可能的结果,或许是查无此人,证明沈素秋身份有假。
或许是档案齐全,确系普通学生,那虽消除部分疑虑,但其受伤入院的特殊待遇仍需解释。
然而,数小时后,长谷带回的回电结果,却完全超出了影佐祯昭的预料。
回电并非来自天津宪兵司令部的普通档案部门,而是落款为一个让他瞳孔微缩的名字,南造云子。
电文极其简短,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倨傲:
“影佐中佐阁下,关于沈素秋一事,经查,一切正常,并无不妥。
此人情况无需阁下费心深究。
望专注于派遣军观察员本职要务,配合中村参谋长处理上海事务,勿节外生枝。
南造云子。”
影佐祯昭捏着电报纸,他想要的详细档案只字未提,得到的却是一句“一切正常”的敷衍和一句隐含警告的“勿节外生枝”!
南造云子。。。这个宪兵系统,活跃于华北,传闻手段狠辣且背景复杂的女特务头子,为何会亲自过问一个普通女学生的查讯?
而且态度如此强硬?
“阁下,这。。。”长谷也面露困惑与不安:“南造课长的回电。。。似乎意有所指。”
影佐祯昭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将电文反复看了几遍,脑中飞速运转。
南造云子的反应,非但没有打消他的疑虑,反而让沈素秋这个人的背景蒙上了更厚的迷雾。
“一切正常”恰恰可能意味着“极不正常”。
天津宪兵司令部,或者说南造云子本人,在刻意掩盖关于沈素秋的某些信息。
这种掩盖本身,就是一种强烈的信号。
“难道。。。这个沈素秋是特高课的人?”影佐祯昭喃喃自语。
这是最直接的推论。
如果沈素秋是南造云子直接掌握或庇护的特工,那么她警告自己这个“外人”不要插手,就在情理之中了。
或许这是天津方面针对上海,针对徐天的另一条暗线?
但南造云子远在天津,怎么会知道徐天这个人?
而且如果是这样,南造云子大可不必如此生硬,只需提供一份伪造的干净档案即可,如今这般近乎撕破脸的回应,反而显得古怪,仿佛在急于隐藏什么,甚至。。。带着点个人情绪?
“宪兵司令部。。。我们惹不起。”影佐祯昭对长谷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南造云子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们明面上不能再强行调查沈素秋在天津的底细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放弃。
影佐祯昭的性格,越是受阻,越是疑云重重,他探究的欲望就越发强烈。
这可能就是情报人员的通病,好奇,疑心,探究一切真相。。。。
“长谷。”他压低声音:“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加派得力人手,二十四小时严密监视同福里,重点是沈素秋的一举一动。
她见过什么人,去过哪里,买了什么,甚至和徐天,徐母,田丹的每一句对话,尽可能记录下来。
同时,动用我们在天津的一切非明面的渠道。
秘密打听去年底到今年初,火车站事件前后,是否有过什么特别的风声,特别是与南开大学女生,或是与宪兵医院特殊病人相关的传闻。
记住,要绝对保密,不能留下任何指向我们的痕迹。”
“嗨伊!”长谷躬身,但没有立刻退下,而是小心翼翼说道:“可是阁下,我们在宪兵司令部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要是万一被发现。。。我们岂不是。。。会死人的!”
“蠢货,所以我让你秘密调查,不要留下痕迹!要是被人知道了,我一定会把你丢出去!你明白吗!”影佐祯昭无力的敲了一下长谷的脑袋,沉声道。
“嗨伊!属下明白了!”长谷不敢多言,面色有些发白,赶紧退下去安排。
至于有没有在心里骂影佐祯昭不当人就不知道了。。。。
影佐祯昭走到窗边,雨丝依旧绵密。
他隐约感觉到,沈素秋这根意外的“刺”,背后可能牵连着一条他尚未看清的暗线。
与此同时,远在天津的宪兵司令部内,南造云子在处理完日常事务后,想起影佐祯昭那封不识趣的查询电,嘴角掠过一丝讥讽的冷笑。
她拿起笔,快速拟就了一封发往上海的密电,收电人是板井雄大。
电文带着她特有的,半真半假的揶揄口吻:
“板井君,闲来无事,告知一趣闻。
你曾偶遇并颇为“关照”过的那位南开沈小姐,沈素秋,近日已搭乘外轮南下,现寄居于其上海表哥家中养伤。
其表哥似是法租界一普通会计,名徐天。
沪上鱼龙混杂,望君得暇,或可“关照”一二,莫使伊人再受风雨侵袭,以免。。。旧事重提,徒惹烦忧。
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