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时,整个防线却灯火通明。
士兵们凭借微弱的马灯和手电筒光线,拼命加固工事。
砍伐树木加固碉堡顶盖,挖掘交通壕连接各个火力点,在关键地段布置地雷和铁丝网。
李小豆被分到搬运组,和几十个士兵一起从后方往前线运送弹药。
沉重的子弹箱压在他瘦弱的肩膀上,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凌晨时分,当他第五次往返时,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
“小豆子,歇会吧。”军需官递给少年一个冷硬的馒头。
李小豆靠着弹药箱坐下,狼吞虎咽地吃着几天来第一顿正经食物。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种低沉而陌生的轰鸣声。
“飞机!日机来了!”
凄厉的警报声响彻黎明。
十二架日军轰炸机在晨曦中出现,向着谢家桥阵地俯冲。
下一刻,爆炸声震耳欲聋,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李小豆立刻翻滚进战壕,经历过三个月淞沪血战,他早就习惯怎么应付日军轰炸。。。。
第一波空袭持续了约二十分钟。当飞机离去时,刚刚修复的工事又有多处被毁,阵地上出现了第一批伤亡者。
“救护兵!这里需要救护兵!”呼喊声从右翼阵地传来。
李小豆看见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士兵抱着自己的断腿哀嚎,鲜红的血液从大腿根部喷涌而出。
没有几个月前第一次见到血腥时候的恶心反胃,李小豆只是为倒霉的战友默哀了下,随后拿着手中的馒头啃了起来。。。
上午八时,日军第16师团先头部队抵达谢家桥外围。
透过望远镜,易安华看见了令他头皮发麻的景象,至少十二辆坦克引导着密密麻麻的步兵,正沿着公路向阵地推进。
“反坦克炮准备!”命令通过战壕传达到每个角落。
然而师属反坦克炮连在撤退中损失惨重,仅有的四门德制37毫米炮被部署在关键位置。
炮手们紧张地计算着距离,1500米,1000米,800米。。。
“开火!”
炮弹呼啸着飞出炮膛,击中领头的一辆日军坦克。
这些从淞沪幸存下来的炮兵,对于反坦克炮的使用已经炉火纯青,基本上可以做到不浪费一枚炮弹。。。。
打的不准的。。。。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淞沪战场,基本上都会被报复性炮击的日军战车连炮带人轰成渣。。。
然而危机远未解除。更多坦克仍在逼近,日军步兵已经接近到手榴弹投掷距离。
关键时刻,后方炮兵终于发威,隐蔽在常熟城郊的国军炮兵群开始齐射,炮弹准确地落在日军进攻队形中。
与此同时,福山塘方向也传来了激烈的交火声。
日军第13联队试图渡河包抄谢家桥侧翼,但被早有准备的桂军第21集团军迎头痛击。
广西兵擅长近战,等日军半渡而击,突然发起反冲锋,与敌展开白刃战。福山塘水被鲜血染红,河面上漂浮着无数尸体。
谢家桥主阵地,国军士兵趁日军进攻受挫,发起局部反击。
在阵地后方的一个半地下掩体内,王敬久师长正通过炮队镜观察战况。
炮弹不时在掩体附近爆炸,震得顶棚沙土簌簌落下。
“师座,这里太危险了,您还是后撤到指挥所吧。”参谋长劝道。
王敬久头也不回:“我的兵在前面拼命,我怎么能后退?
告诉炮兵团长,集中火力打日军第二梯队,不能让他们轮换进攻。”
战斗持续到黄昏,日军终于后撤。
阵地上暂时恢复了平静,只有伤员的呻吟和偶尔的冷枪声打破寂静。
王敬久走出掩体,亲自巡视前线。
他在李小豆面前停下,看了看少年肩膀上的伤:“多大了?”
“十。。。十八岁,师座。”
“好样的。”王敬久拍拍少年的肩膀,转向易安华:“今天你们旅打得好,但要警惕日军夜间偷袭。
轮流休息,加固工事,明天只会更残酷。”
清点伤亡时,李小豆的连队又损失了十八人。
整个谢家桥防线,259旅伤亡超过五百,但日军同样付出了不小代价,阵地前留下了四百多具尸体,包括第13联队长栗原幸造大佐,他被一名国军狙击手击毙。
夜幕降临,李小豆靠着战壕壁,借着月光给家里写信。
这是他每次大战后的习惯,尽管明知道这些信几乎不可能寄出去。
是夜,长江江面上,国军残存的炮舰发起了一次自杀式突袭,试图干扰日军的后勤线。
江阴要塞的巨炮不时轰鸣,炮弹划破夜空,飞向日军集结地。
在王敬久的师部,军官们正在开作战会议。
墙上挂的地图标注着敌我态势,红色和蓝色的箭头交错在一起。
“日军必然还会增兵。”王敬久指着地图,“接下来我们要在谢家桥,福山塘一线组织弹性防御,以空间换时间。。。”
窗外,初冬萧瑟,预示着更加残酷的战斗即将来临。
11月18日黎明,硝烟如同厚重的幕布,笼罩着整个吴福防线。
连续三日的激战,使得谢家桥一线的土地几乎被炮弹翻了个遍。
原本整齐的农田如今布满弹坑,村庄的残垣断断壁上,黑褐色的血渍随处可见。
李小豆蜷缩在战壕里,用刺刀在枪托上又刻下了一道痕。
这是他在吴福防线上的第三天。
少年的脸庞比几天前更加瘦削,眼窝深陷,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历经战火洗礼后的坚毅。
“又记日子呢?”连长赵大虎递过来半个冷馒头,自己点起一支皱巴巴的香烟。
这位东北汉子的左耳包着渗血的纱布,那是昨天白刃战留下的纪念。
李小豆点点头,咬了一口馒头。
远处,日军的炮火又开始嘶鸣,如同死神的号角。
“看来鬼子不等我们吃完早饭了。”赵大虎吐出烟圈,朝战壕里的士兵们喊道:“各就各位!”
阵地上立刻活跃起来。
士兵们迅速进入战斗位置,机枪手拉开枪栓,弹药手打开子弹箱,狙击手寻找着最佳射击点。
这支从淞沪战场上撤退下来的部队,已经在这条防线上与日军第16师团鏖战了三天三夜。
日军的炮火准备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炮弹如同雨点般落下,整个大地在颤抖。
新兵们蜷缩在战壕底部,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而有经验的老兵则通过炮弹呼啸声判断落点,冷静地调整着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