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男子,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大大咧咧地嚷道:“哎呀!是袁叔叔来啦!爷爷,爷爷,袁叔叔来啦!”
她的话音刚落,铺子帘子一挑,走出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老者约莫六十多岁年纪,脸上布满了细密的皱纹,却透着一股和蔼可亲的气色。
他穿着一件半旧的青布短褂,腰上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一把锅铲,显然是正在后厨忙碌。
看到男子,老者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嗔怪地拍了拍小女孩的头:“好了好了,你这个小淘气鬼,别在这儿缠着你袁叔叔,快去里屋把袁叔叔常喝的那坛酒抱出来,再拿两个干净的杯子。”
“我这就去给你们炒菜!”
“嗯!好嘞,爷爷!”小女孩乖巧地点点头,又转向男子,仰着小脸,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说道:“袁叔叔,你今天一定要多坐一会儿再走哦!你都好久好久没有来看囡囡和爷爷了!”
男子看着小女孩可爱的模样,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伸出手,轻轻掐了掐她柔嫩的小脸蛋,声音也放软了许多:“行,你个小淘气蛋!袁叔叔今天一定多陪囡囡玩一会儿。”
“嘻嘻……”囡囡被他掐得咯咯直笑,调皮地吐出粉嫩的小舌头,对着男子做了个鬼脸,拖长了音调说道:“我才不淘气呢!以前爸爸还在的时候,就常常夸我最听话了!”
“爸爸……”听到这两个字,男子脸上的笑容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凝固了。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眼神也倏地黯淡下去,方才的轻松惬意被一层浓重的落寞与哀伤所取代,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了他的心头。
那是一种混杂着怀念、愧疚与无尽痛惜的复杂情绪,在他眼底一闪而过,快得让人几乎无法捕捉。
但他很快便收敛了心神,深吸一口气,重新露出一个尽量温和的笑容,轻轻抚摸着囡囡的头,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囡囡乖,别怕。”
“你看,你不是还有爷爷,还有……袁叔叔吗?我们都会好好照顾你的。”
“嗯!”囡囡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或许是男子语气中的郑重让她感到了安心,她又恢复了活泼的本性,对着男子用力挥了挥小拳头,然后便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踉踉跄跄地、一步三跳地朝着铺子后面跑去,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儿歌,小小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门帘之后。
河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也吹散了空气中短暂的沉默。
男子收回目光,望向缓缓流淌的河水,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东赢自始至终没有插话,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观察着这一切,将男子脸上那一闪而逝的落寞与此刻强装的平静,都尽收眼底。
另外一旁的老者走了过来,说道:“袁兄弟,你在这等一下,我马上就来!”
另一侧,被称作“袁兄弟”的男子,身形沉稳,闻言便不再多言。
只见他双目微凝,周身空气仿佛微微一荡,一股内敛而精纯的玄力自体内悄然运转、凝聚。
玄力流转间,他面前的虚空仿佛被无形的手拨动,一个淡青色的、蕴含着古朴符文的图腾虚影骤然闪现,旋即隐没。
就在图腾消失的刹那,袁兄弟手中已然凭空出现了一条鲜活的、还在微微摆尾的肥鱼,以及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里面隐约可见米面、盐巴等生活用品的轮廓。
他没有丝毫迟疑,大步流星地走到被称为“老男”的老者身旁,将手中的鱼和布包递了过去,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熟稔与关切:“行了,老男,这是这个月的生活物品,你拿着吧。”
老男是个面容黝黑、饱经风霜的老者,此刻他正佝偻着身子,看到袁兄弟递来的东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与感激,连忙摆着手推辞道:“不行啊,袁兄弟,这可使不得!这个月的份额月初不是才给过吗?怎么又给了呀?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
袁兄弟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他轻轻按住老男推辞的手,叹了口气道:“哎,别推辞了。”
“你那点心思,我还能不知道?我听说了,你最近又心善,救助了几个从外面逃难来的可怜人,把我上个月给你的粮食都接济得差不多了吧?若是我这次不给,你们爷孙俩这个月,怕是又要勒紧裤腰带,硬扛过去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点破了老男的窘境。
听到这话,老男的脸瞬间涨得有些红,像是被戳中心事,眼中闪过一丝羞赧,但更多的是一种固执的坚持。
他猛地又将东西推了回去,语气带着几分倔强:“不!袁兄弟,这真不行!救助他们,是我自己做的决定,理应由我自己承担后果。”
“哪怕日子再苦,勒紧裤腰带,我也会自己扛过去!”
“我老男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在这乱世里护不住太多人,但骨气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他说得掷地有声,仿佛在维护着自己仅存的尊严。
袁兄弟看着老男固执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敬佩,随即目光转向依偎在老男身旁、约莫五六岁、睁着一双乌溜溜大眼睛怯生生看着他们的小女孩——囡囡。
他伸出粗糙却温暖的大手,轻轻抚摸着囡囡柔软的头发,囡囡乖巧地蹭了蹭他的掌心,小声喊了句:“袁伯伯。”
袁兄弟的动作温柔了许多,他再次看向老男,声音也放得更柔和了些:“老男,你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我之所以一直这么帮你,就是看中了你这股子执拗劲儿,这份善良和骨气,像极了年轻时一心想成为玄师、不肯向命运低头的我。”
“但是,老伙计,”他话锋一转,目光带着沉沉的重量,“你能扛,你一身硬骨头,饿几天或许没事。”
“可是囡囡呢?她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忍心让她跟着你一起受苦吗?”
“囡囡……”听到这个名字,老男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刚刚还挺直的腰杆瞬间又佝偻了下去,眼中的倔强与坚持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深深的无力与愧疚。
他沉默了,嘴唇嗫嚅着,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缓缓抬起手,颤抖着接过了袁兄弟手中的鱼和布包,那布包入手沉甸甸的,不仅是粮食的重量,更是情谊的重量。
他将东西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的是囡囡的未来,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哽咽:“……行了,袁兄弟,啥也不说了,你的恩情,我老男记在心里。”
“不说这些不高兴的话了,走,进屋去!今天我高兴,让你尝尝我拿手的红烧鱼,咱爷俩喝几盅!”
袁兄弟见他收下,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用力拍了拍老男的后背,力道十足,仿佛要将力量也传递给他一般:“哈哈!这才对嘛!好!今天晚上,咱哥俩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