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不醉不归!”老男也被他的情绪感染,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虽然带着些许苦涩,却也充满了暖意。
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棂,照在两人身上,也照亮了囡囡眼中重新燃起的光亮。
老男佝偻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烟草与岁月混合的味道。
东赢缓缓转过身,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眸子,平静无波地落在老袁略显佝偻的背影上。
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要将老袁此刻的每一丝细微情绪都纳入眼底。良久,他才轻轻启唇,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他们,是你的什么人?”
老袁闻声,像是从某种遥远的思绪中被拉回现实,他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眉头微蹙,眼神中透着几分不解:“什么……谁?”他似乎没太明白东赢指的是谁,又或者,是下意识地想回避这个问题。
东赢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依旧定定地看着他,语气比刚才更直接了几分,带着玄师特有的敏锐与洞察:“你是一名玄师,身负修行,周遭气息与常人迥异。”
“寻常凡俗亲戚,与你之间会有一种无形的隔阂,断不会有刚才那般……自然而深切的牵连。”他顿了顿,补充道,“你不可能有那样的亲戚。”
老袁脸上的茫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有无奈,有悲悯,还有一丝深藏的疲惫。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悠长而沉重,仿佛承载了太多不为人知的过往。
他抬起头,望向天边某处虚无的云彩,眼神也随之飘远,声音低沉而沙哑地缓缓道来:
“那个小女孩,她叫囡囡。”
“是个命苦的孩子啊……”老袁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叹息,仿佛每一个字都浸着苦涩,“她的爹娘,原本就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守着几亩薄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清贫却也安稳。”
“谁曾想,天有不测风云,那一日,田里的庄稼长得正好,他们正在地里辛勤劳作,却偏偏遇上了那该死的妖怪……”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平复翻涌的情绪。
“那个时候,我还只是长安仙宗里一个不起眼的弟子,恰好接到师门的指令,前往那一带协助处理妖患。”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色,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无力感所取代,“妖怪……自然是被我们合力清除干净了,可那孩子的家,也彻底散了……”
“囡囡她,当时亲眼目睹了那一切。家里的亲人,一个都没剩下,全没了……”老袁的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后来,是我们在废墟里发现了她,小小的身子缩在角落,吓得浑身发抖,眼睛里却空洞洞的,没有一丝神采。”
“我们没办法,只能把她送进了附近城镇的孤儿院。”
“刚去的时候,她还怯生生的,好在孤儿院的孩子多,吵吵闹闹的,时间久了,她也渐渐有了几个玩得来的小伙伴。”
“那一群孤儿里,就数她一个女孩子,身子骨本就弱,又经历了那样的惊吓,三天两头地生病,孤儿院的嬷嬷们没少费心。”老袁的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意,“那个年代,谁家愿意领养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娃娃呢?都想着领个壮实的小子,能干活,能传宗接代。”
“日子一天天过去,孤儿院的孩子们,一个个都被好心人家领走了。”
“有的去了城里,有的去了镇上,开始了新的生活。”
“只有囡囡,因为她的病,也因为她那份挥之不去的沉默,一直留在那里。”老袁的眼神再次变得悠远,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小小的身影,“直到有一天,下着瓢泼大雨,孤儿院最后一个孩子,也是囡囡在那里唯一的、最好的朋友,也被一对夫妇高高兴兴地领走了。”
“我至今还记得那天的雨,下得多大啊,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
“囡囡她,疯了一样追了出去,小小的身子在雨幕里跌跌撞撞,拼命地喊着那个小伙伴的名字。”
“可马很快,一下子就走远了,只留下一串模糊的尾巴,消失在雨雾中。”
“然后,她就那么站在雨里,任凭冰冷的雨水浇透她的衣服,打湿她的头发。”
“雨水混着泪水,从她稚嫩的小脸上不停地滑落。”
“她没有再追,也没有再喊,就那么直挺挺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缓缓地坐在了冰冷的泥水里,抱着膝盖,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那哭声,那么小,又那么大,像是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孤独和恐惧,都借着这场大雨,尽情地宣泄出来。”
老袁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他缓缓低下头,用粗糙的手掌抹了一把脸,仿佛想抹去那些令人心碎的记忆,也抹去眼角不自觉渗出的湿润。
东赢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似乎也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老袁的声音带着一种陈年的沙哑,像是蒙尘的古弦被轻轻拨动,每一个字都浸着难以言说的沉重。
他微微垂着眼,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景象,落在了遥远而模糊的过去。
“我当时……唉,”他先是一声长叹,那叹息里裹挟着最初的恻隐之心,“瞧着她那小模样,瘦得像根柴火,一双大眼睛怯生生的,瞅着就让人心头发紧。”
“一时心软,就把她给带在了身边,想着能护她周全。”
他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苦涩的滋味从话语中弥漫开来:“可很快……很快我就后悔了。你也知道,我是个玄师,终日里不是追寻灵迹,便是与人斗法,哪有片刻安宁能守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