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之后，我先奔曾云祥等人所住的酒店，换了周成面孔，直入曾云祥所在房间。
套房里人很多。
电视开着，放着已经接近尾声的新年联欢会。
客厅里摆了两张方桌，一桌在打麻将，一桌在打扑克。
极是热闹。
曾云祥没参与这些游戏，而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节目，神情有些愁苦。
祝青莲坐在他身旁，挽着他的胳膊，并不避讳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亲昵。
张明怀则独自站在窗前凝望夜色。
当我推门进屋的时候，靠门边闲聊的几人还以为是酒店的服务员，说着没叫客房服务什么的，一扭头看清我的样子，立时就跳起来，大叫干什么的。
满屋子的人都被惊动起来，纷纷起身警戒。
祝青莲看到是我，立刻叫道：“都别乱动，这位是周先生，曾先生请来的客人。”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曾云祥赶忙从沙发上起身，有些不自在地招呼道：“周先生，你，你好。”
声音里带着几分畏惧。
火德星君庙一行，让他怕到了骨子里。
祝青莲轻轻推了他一把，道：“请周先生到里间说话吧。”
曾云祥忙道：“对，对，周先生，到里间说话。你们大家继续玩，不用管我们。”
在窗前的张明怀道：“我陪你们一起过去吧。”
祝青莲道：“不用……”
我截断她的话头，道：“大马天王宫的明怀道长是吧，一起过来吧，我要说的事情与你也有关。”
张明怀挑了挑眉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没有说什么，便当先往里间走。
曾云祥和祝青莲客客气气地让我先行，陪在旁边一同进了里间。
祝青莲给我倒了茶水，又张罗着要拿点心。
我说：“不用了，事情紧急，我说几句话就走。”
说完，一拂袖子，曾云祥登时仰头就倒。
祝青莲赶忙上前扶住曾云祥。
张明怀瞳孔迅速缩为一点，后退半步，将双手抄在袖子里，紧盯着我道：“迷神术，你是外道术士。”
我微微一笑道：“会外道手段，不代表就是外道术士。明怀道长，难道你们天王宫在大马不显技惑众吗？欲想取信于人，必先显技于前。”
张明怀道：“原来周先生是老买卖，失敬，亮个船底吧。”
我笑了笑，道：“你们去国这么多年，想不到还懂江湖春典。”
张明怀道：“跑海的不敢忘本，东南亚私会党根底都在洪发山，不懂春典，在江湖上寸步难行。”
我说：“我已经不跑江湖了，这些春典也都忘得七七八八，今天要说的也用不着对春典，我的身份祝白衣清楚，犯不着对典摸底。”
张明怀依旧紧盯着我不放，没有丝毫放松。
祝青莲道：“张道长，周先生是惠真人的师兄，我和曾先生之前去拜见惠真人时，见过他。他是代表惠真人过来的。”
张明怀皱眉道：“既然是惠真人的师兄，那就是高天观的弟子。可高天观向来以诛杀外道术士为己任，怎么会自己也用外道术？周先生，你怎么说？”
我说：“不把外道术摸透，怎么对付外道术士？真要论对三十六外道术的了解，满世界的外道术士加起来也比不上我们高天观。事急从权，有些无伤大雅的小术用一用也无娘。如果我不用，祝白衣可就要苦恼了。”
祝青莲道：“多谢周先生照顾。”
张明怀问：“我们这次来是以曾先生为主，有什么话是他不能听的？”
祝青莲道：“曾先生不是江湖人，这些江湖搏杀的事情，没必要让他知道。明怀道长，你要是不想听，也可以出去。”
张明怀道：“我既然进来了，还看到了周先生显露神通，难道还能就这么出去吗？周先生是有事要用我们这些国外归来的家伙吧。”
我微微一笑道：“两利的事情，称不上用，应该说是合作。我听说你们这次进京是想找天罗晦气？那你们最终想达到的目的是什么？杀天罗些人出口恶气？彻底灭了天罗，还是想让天罗承认利用亚洲道门发展基金的名头骗了你们？”
张明怀道：“周先生好灵通的消息。”
我说：“三脉堂已经开到吉隆坡，亚洲道门发展基金也已经投入运作，黄惠理更是敬我师弟如神，你们出东南亚，没等到京城，我就已经从几方面渠道知道你们的来意了。”
张明怀问：“那周先生准备怎么同我们合作？”
我指了指祝青莲道：“祝白衣之前答应了我一件事情，得看她办没办成，然后才能谈其他的。”
祝青莲道：“回来之后，我就联系天罗那边的联络人，催促他们尽快引见能帮我们的有力人物，同时向他们透露了曾先生家族与岛上军情局的关系，暗示这次引见如果成功，可以给他们介绍些在东南亚有极大影响力的关系。但天罗那边并没有什么表态。”
我说：“不要紧，他们很快就会主动联系你们，到时候把外务省和美国人的背景也亮给他们睢一瞧，向他们提出招揽，收买他们在京城中搜集的情报。天罗在京城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在。这么自称不就是为了卖情报的时候能卖上价吗？就以这个为由头把事情提出来，可以给钱，也可以帮他们出国，至于怎么让他们相信是你的事情，就记得一点，他们想成事，织罗七人必须统一出场跟你们面谈。”
说到这里，我看向张明怀道：“人来了，剩下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报复了。怎么样，这算不算是合则两利的合作？曹老贼头给了线索让你们去查，结果你倒好，差点没陷在那里，真是够背运的。”
张明怀深吸了口气，道：“周先生知道那晚发生的事情？”
我说：“当时我就在现场，只不过藏在暗处没有露面。你以为你为什么能逃出来？真当是你自己本事大吗？当时参与那场争斗的几方人马，一个都没跑掉！你能跑出来，是因为我打了招呼，让围捕的人故意放你走的！这是黄惠理关照的面子，为了帮你们，他拿了五千万美元投给亚洲道门发展基金。要是能活着回到大马，记得好好谢谢黄惠理。”
张明怀问：“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只看到妙玄……仙尊冲了进来，一个照面就被他扔到街上，后面还有很多人在追上来，他们难道是在追杀……”
说到这里，欲语又止。
我说：“你没猜错，后面赶过去的那些人在追杀妙玄。”
张明怀倒吸了一口冷气，道：“以妙玄仙尊的本事，谁能追杀得了他？”
我说：“妙玄本事再大，在京城也不过是个孤家寡人，落入圈套，被重重包围，不逃跑就只有死路一条。”
张明怀道：“那妙玄仙尊逃出去了吗？”
我反问：“你希望他逃出去，还是没逃出去？”
张明怀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道：“以他的本事，能逃出去吧。”
我说：“他确实逃出去了。”
张明怀和祝青莲的脸色就都有些不自在。
我说：“不过，他受了重伤。他在缅甸苦心经营几十的仙基被毁，又在京城伤了根基，还一直怀疑毗罗害他，估计在养好伤之前都不会抛头露面。”
张明怀道：“那养好伤之后呢？”
我说：“以妙玄的性情，肯定要大肆报复。你不用试探了，妙玄让你们送人去东南亚，你们就按他吩咐的做就是。虽然惠师弟同地仙府斗得紧，但也不会拿你们这些无关的人来作筏子。”
张明怀道：“如果惠真人需要，我们随时可以解决明道。也可以想办法借着明道调查追踪地仙府，帮惠真人搜集相关情报。”
我说：“祝白衣说她们不想卷入惠师弟同地仙府的争斗，怎么你却想主动参与进来？一旦卷进来，可不是想退出就能退出，弄不好要搭上性命，你可想好了？”
张明怀苦笑道：“惠真人在香港建立亚洲道门发展基金，指使照神道长派花为凭，又派吴道长搞鉴定委员，对东南亚各宫观寺院进行传承认定，这是摆明车马要在整个东南亚同地仙府全面开战，到时候怕不是各国宫观寺院谁都不能独善其身，必须得选一边站队才行。与其到时候被动选择，不如现在就投了惠真人。为了拿到悬赏，我们灭了一清道在棉兰老岛的老观，就已经注定不可能站到地仙府那边了。”
我说：“明怀道长好见识，在大马天王宫那种小地方实在是屈才了。”
张明怀道：“我没什么大本事，更没什么大野心，天王宫很适合我。东南亚动荡不安，多少人今天富贵盈门明天尸骨无存，我能在天王宫安身立命已经很满足了。”
我笑了笑，道：“人贵有自知之明，但却不能自轻自贱。我看道长很有些能耐，要是能豁得出去，未来不可限量。这次把织罗七人钓出来之后，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张明怀问：“周先生，你说这是两利的合作，那把织罗七人引出来除掉，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说：“我一个闲云野鹤，天罗不天罗的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死不死灭不灭的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好处。只不过我欠惠师弟一个天大的人情，他既然张了嘴，我就必须得出来帮他把事情办妥了。”
张明怀恍然，道：“其实是惠真人想要除掉织罗七人？”
我淡淡地说：“这话我从来没有说过，也不会承认。”
张明怀道：“天罗实力这么强吗？惠真人也不敢跟他们正面应对？”
我斜眼睨着他，道：“怎么，你觉得惠师弟对付不了那几个跳梁小丑？”
张明怀低头道：“不敢，我一个化外野祠出身的道士，哪敢怀疑惠真人的本事？”
我说：“不敢怀疑，那就老老实实做事。你也不要以为这事非你们做不可。你们往这边来之后，黄惠理就跟我联系，想请惠师弟给你们个机会，所以我才会主张用你们来解决织罗七人。惠师弟其实是不太想用你们的。毕竟你们是海外华人，曾云祥又有投资国内的意向，卷进这些江湖事里，影响不好。机会给你们了，能不能把握住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把握不住，过后也不要怨天尤人。”
说到这里，我站起身，对祝青莲道了一句“好好做事”，转头就往外走。
祝青莲赶忙追上两步，道：“如果天罗不上套怎么办？”
我说：“他们在京城呆不下去的话，只要有个出国的机会摆在眼前，他们肯定不会放弃。”
祝青莲欲语又止。
很显然她想问天罗怎么可能会在京城呆不下去。
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能不能让天罗相信她有军情局、外务省和美国人的背景，那就她的事情。至于让天罗在京城呆不下去，自然另有人来做。
这话却是不能乱问。
我没再说话，挥了挥袖子。
被祝青莲抱在怀里的曾云祥醒了过来，却是一脸茫然。
他记不住被迷昏后的事情，只能感觉到身体种种不舒服。
祝青莲喜得连话都有些说不溜道了。
我冲着张明怀一抱拳，便走出里间，离开套房。
等出了酒店，我随意找了家能找公共电话的小店，打开门锁，大大方方的进屋借用电话。
我给姚援打了个电话，让他安排人做两件事情。
一个是盯住曾云祥等人所住的酒店，尤其是盯住曾云祥身边的女秘书祝青莲和护法道士张明怀，有情报显示他们很可能是情报人员，这次跟曾云祥来京城的目的也是搜集更多的情报。
另一个是盯住郑定海的居所，以防有人杀郑定海灭口。郑六已经死了，要是郑定海再死，郑家可就彻底没有任何未来可言了。
对于第一个任务，姚援没有任何异议，但对于第二个任务，他却有些不明白，怀疑我这情报是不是属实。
郑定海因为要许家偿命而被关了起来。
关押地点戒备重重。
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
更何况郑定海已经被关押，对外界没有影响力了，谁还会冒那么大风险潜进去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