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出两个字的回答。
“天罗。”
我留在现场的血是伪造的假血,里面掺杂了郑定海的头发,并且做了些手脚。
顺着这个血的指引,天罗会找到郑定海的关押处。
已经撕破了脸皮,天罗绝对不会放弃追杀我。
火德星君庙伏击失败后,他们一定会再想其他办法,而且会很快。
因为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听到我的答案,姚援不由惊愕脱口,“他们疯了吗?”
我说:“他们没有选择,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姚援道:“昨天有人找许家谈话了,许家不会再找郑定海麻烦,至少短时间内不会了。”
我说:“天罗的背后,可不仅仅是许家。你是拿不定主意吗?”
姚援沉默片刻,道:“我会告诉春晓姐。”
告诉姜春晓,就等于是告诉了赵开来。
我说:“不要紧,他们能明白。”
姚援没再说什么。
挂电话之后,我直奔三仙观。
抵达三仙观时,已经是早上四点左右。
一夜的喧嚣热闹都已经归于平静,反倒显出三仙观废墟格外的凄凉。
这座曾经在京城中很有些名气的小道观已经变成了一片瓦砾。
那场大火烧塌了所有殿房。
四边围墙也都塌了。
现场用简单的警戒带圈起来,还立着块“禁止进入”的警示牌。
正常来说,这种位于闹市的火灾现场会很快被清理干净。
只不过三仙观这把火正赶上春节,清理进度才被耽搁了。
等过完节,这里一定会被清理,到时候那几个没被发现的地下室也会暴露出来。
我进入那个最隐蔽的地室下方的地室。
布局没有任何变化。
人皮架上挂,法器案上供。
我把香案上的流金火铃神印、雷鸣天鼓和魂幡都收起来,这才仔细察看那张人皮。
这人皮是完整从人身上剥下来的,做了精心的处理,虽然不知剥下来多少年,但摸上去依旧如活人皮肤般光润有弹性。
这种处理人皮的手法我也会。
跟妙姐学的。
我们两个一起在全国四处游荡的后五年,每到一地钓出如关东黑王的角色处理掉后,剥下来的脸皮都是我亲手炮制的。
离开那天,妙姐带走了头五年中她自己处理的脸皮,把后五年我处理的脸皮留给了我。
很显然,妙姐炮制脸皮的手段,也是玄相教的。
在确认人皮的炮制和保存没有特殊之处后,我便把注意力集中到人皮表面的鲜红符纹上。
虽然以前没见过,但这上面的符纹没有脱离三十六外道术的范围。
从符纹来判断,应该属于外道三十六术顶壳借神中顶壳术的变化法门。
披了这张人皮,配以术法,可以变化成其他人的模样。
玄相在京中时号称千变万化无人能识其真面目,应该靠的就是这张人皮,而不是像我一样还得到处剥人脸皮来用。
这张人皮,如果我没料错的话,应该是玄相自己的人皮。
以顶壳术中蜕皮囊的手段蜕下来,这样再重新披到身上才更加天衣无缝,让人看不出破绽。
那么玉真的样子应该也是假的。
是她披了其他人的皮伪装出来的。
人皮炮制维护得再精细,长时间使用,也免不得会损坏。
这张既然是玄相自己的皮炼成的,肯定舍不得随便用在敷衍应付那些不懂术的富贵人家和公子哥身上。
所以平时,她用别人的皮来伪装,必要的时候再用自己的皮。
比如说需要欺骗其他术士的时候。
人皮上的符纹效果一旦激活,就可以模拟他人的精气神,就算术士也无法看出真身。
只不过这符纹需要人血浇灌才能激活。
想扮成谁的样子,就把目标人物抓来放血,浇灌穿到身上的人皮,再辅以咒语,便能变化成目标的模样。
当然,这种变化不可能持久,等到鲜血效力消失,就会变回来。
外道术就是这样。
人皮上的符纹原本应该是墨色的,只不过被人血浇灌的多了,变成了红色。
我沉默片刻,把人皮挂回到十字架上,返回上一层,躺到那张大床上,和衣入睡。
天罗没胆量在大年初一的白天做事,无论是来追杀我,还是搞其他的名堂,都会选在晚上。
我在大床上睡了一整个白天,待到天傍黑,立刻睁眼醒转,回到下面那层地室,用掺了车长青血的泥掺了他的头发、黄裱纸符灰,做了个泥塑造桐人,然后在架上人皮上浇了烈酒,起一道祝融符将其点燃。
这东西算得上是外道术的顶级法器。
拿了去,以后就不用再剥脸皮了,想变谁只管抓来放血杀掉就行。
但它太方便了。
用久了就会上瘾。
所以我不能用。
用外道术行事,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能反被外道术所迷惑。
所以妙姐教我的时候,曾反复告诫我,不能用外道术取命炼法器。
这些靠采生折割杀人害命炼出来的法器用得习惯了,就会觉得取命残生炼器役宝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不再把人命当成一回事。
最终变成跟我最痛恨的那类人。
杀该杀之人,取当取之命。
这是底线。
我转回上一层,拿了件三仙观女冠的道袍,又去藏宝地室,取了些金条和美金,离开三仙观,寻了个家化妆品店进去,就着店里的物件对镜化妆。
不用外道术,也一样可以改换容貌。
所谓易容,不过就是更复杂和高明些的化妆术。
花了二十分钟,我把自己化成了玉真的模样,披上三仙观道袍,直奔朝日区找到扈亚南家里。
大年初一,夜场也都不开,也不适合拜年走亲。
扈亚南这样已经搞出名堂的江湖大哥也老实在家里陪家人过年。
我点了迷香笼在袖子里,径直闯进门去,不等屋里众人反应,一抖袖子把一屋子的人统统迷倒,然后抓起扈亚南弄醒,二话不说,先抽两个耳光。
扈亚南迷迷糊糊挨了打,登时大怒,张嘴就要骂,可刚吐了个“妈”字,就看清了我的样子,吓得一激灵,立马把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颤声道:“玉真仙姑你不是死了吗?”
我冷笑道:“本真人有身外化身之能,一点灵识不灭便能在世转生。怎么你很盼着我死掉吗?”
扈亚南大骇,赶紧抽了自己两巴掌,道:“不敢,不敢,是门下糊涂了,仙姑没事,我高兴还来不及……”
我抬手又是一个耳光,打得他半边脸都肿了起来,斥道:“你高兴?你现在怕是很不高兴吧。你扈老板现在傍着天罗混得风生水起,哪还会盼着我这个多余的家伙回来?”
扈亚南挨了打,还得堆起笑,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仙姑你误会了……”
我说:“我转生这一年,也没闲着,一点灵识寄托在明道身上,她干了什么看到什么说过什么,我都一清二楚。至于你干了什么,我也一样知道。扈老板,你还想拿假话骗我吗?你以为我是明道吗?”
扈亚南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仙姑,我没有想骗你,我加入天罗也是被逼无奈啊。我这买卖多少人都盯着呢,没了仙姑您的庇护,立马就有人来找我麻烦,挤兑得我眼看就经营不下去了,没办法我才找天罗帮忙。天罗在京城的人脉极广,同意帮我摆平这事,但条件就是要我加入他们。我,我也是为了把您指教我搞起来的这买卖守住才会这样做的……”
我说:“哦?你的意思是你不是自愿的,是被迫加入天罗的?”
扈亚南道:“对,对,我是被迫的。”
我说:“好,现在本真人替你出头,你带我去找天罗那个文德先,我帮你先杀了他。”
扈亚南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打断他道:“想向我证明你没有背叛之意,必须得拿文德先来换,不然的话你就替他去死吧!”
扈亚南面如土色,颤声道:“我,我不知道文德先在哪里,平时只是有事打他电话联系,从来都是他过来找我,我没有主动找过他。”
我二话不说,掏出魂幡一晃,道:“去年同惠念恩斗法,折了我魂幡的恶鬼,正好拿你来凑个数。进了魂幡,我看你还敢不敢这么骗我。”
扈亚南道:“我没有欺瞒仙姑啊,我确实不知道文德先在哪里。”
我说:“难道你还不跟天罗其他人联系了?织罗七人你一个也找不到?三台八柱的台柱头你也联系不上?七十二连营的营头你也联系不上?”
扈亚南道:“我知道人欲台的台头平时都在哪里。初一晚上,他都会召集人欲台的营柱头到自家别墅聚会,尤其是那些没家没业的,都会给过个年钱。今年我也接到邀请了,原打算晚一点就过去。”
我说:“那就带路,我也见识见识天罗是怎么聚会的。”
扈亚南明显不太情愿,但又不敢不同意,只能简单收拾了一下,穿上外套,便领着我出门,开了他自己的一台尼桑,直奔人欲台的聚会地,一处高档独栋别墅小区。
人欲台是天罗三大台之一,管着渗透情报联络达官贵人各个柱营头。
扈亚南因为是去年刚才加入天罗的,还处在观察期,平时没资格参与天罗各台柱营的活动,只不过因为这一年来表现得够好,才得着参加新年聚会的机会。
人欲抬头的这别墅他也是头一回来。
能得着邀请,本身就是被视为接纳为自己人的象征。
到了别墅外头,远远瞧见只有客厅的灯亮着,也没有过年聚会该有热闹声响。
扈亚南想去叫门。
我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上前一步,抬脚踹开别墅大门,大步流星闯进去。
客厅里有好些人,大部分身上脸上都有伤,惊愕地看向门口。
其中一人独坐在沙发正中,一看就是身份与众不同的头领。
他倒是没受伤,只是神气有些颓丧,看着我的眼神也有些迷茫。
我不给他们仔细观察我的机会,毕竟只是化妆出来的,精气神伪装不了,多看两眼就会露馅,当即大喝一声,道:“本真人乃地仙府玄相仙尊,你们这群不知死活的家伙居然敢设计伏击我地仙府九元真人玄妙仙尊,今天饶不得你们,都给我去死吧!扈亚南,看好门户,一个都不要让他们跑掉!”
说完,把扈亚南往地上一扔,大步流星地直奔向沙发上那人。
客厅里的其他人立刻蠢蠢欲动。
我只把袖子一抖,放出笼在袖中的迷香。
这些人虽然多半都是江湖术士,但火德星君庙一战已经破了护身法,而且在庙里的时候还中我埋伏的招法,如今只管拿迷香去熏就好使了。
迷香一出,果然立刻建功,一屋子气势汹汹的人登时纷纷栽倒。
倒是那人欲台的台头眼神依旧清明,见势不妙,立刻扭头就跑。
我提气发力,一抬腿便跨过相互之间的距离,追到那台头的身后,步火铃罡、掐火铃诀,掏出流金火铃神印对着他的后心就是一印。
台头一个踉跄,向前急跑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不敢停留,依旧向前急跑,跑了几步一张嘴,呼地吐出一溜烈焰,还带着股子黑烟。
这是被流金火铃神印打中后五脏皆焚的表现。
他如果立刻停下来,凝神聚气灭腹内神印流火,还能活下来,如果不管不顾地继续剧烈运动,只会让流火越来越多,最终不可收拾。
台头是天罗中仅次于织罗七人的角色,各自都有真本事,就算不懂流金火铃神印,但自己受了什么伤需要怎么解决,多少还是心里有数。
可他却依旧选择了继续向前奔逃。
经过的地面上,留下一个个焦黑的脚印。
就算过后能治过来,他也会留下终身残疾。
这次我没有追击,放任他离开。
因为这就是我的目的。
通过他的口释放出玉真没死、地仙府要为妙玄报仇这些信息。
进一步给织罗七人制造压力,最终形成江湖庙堂对天罗合围的假象,逼迫他们无法再在京城立足。
当然,这只是逼迫的手段之一。
真正的大招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