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元年的宁阳县,百姓日子照样不好过。
先是兵祸。
虽然胡元跑得痛快,几乎是一仗没打就直接弃城而逃。
但是宁阳县本身还有一大堆心心念念想要改蒙古名字的乡绅老爷,胡元军队跑路的时候也不乏溃兵的存在。
而且宁阳百姓本身……嗯,那个,性子比较刚烈,出了许多敢于反抗胡元的好汉,被胡元清剿也不是一次两次。
按照那个混账东西在洪武元年交上来的报告,光是躲进山里避祸的寡妇都能凑出几十户人家。
更要命的是,洪武元年开始,宁阳县就遇到了旱灾,旱灾还没过去就又遇上暴雨成灾,庄稼收成几乎全毁。
可结果呢?
宁阳县没乱起来。
靠着朝廷调拨的农具和牛马,喊着“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当牲口用”的口号,那个混账东西愣是带着百姓修水库、挖水渠,建粮仓,修社学,办工坊,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慢慢把宁阳县搞得好生兴旺。
百姓们没闹着造反。
甚至那个狗东西去劝课农桑,老百姓会自发的跑去县衙给他拿茶具,让他安心地躺在地头上面喝茶。
“就是可惜了咱的小龙团啊~”
朱皇帝心里一边哀叹小龙团,一边又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该说不说,这个混账东西对待百姓确实挺好,最起码在大明收复北方民心方面做出了很大贡献。
朱皇帝越想,心里就越高兴。
刘伯温却是直接斜了李善长一眼。
狗入的李善长!
你他娘的想要走捷径,直接抄宁阳县的作业是没错,但是你在抄作业之前,能不能先替朝堂上的兄弟们考虑考虑?
他杨癫疯在宁阳县改制,是单纯的改变了宁阳县的官吏结构吗?
不是!
说难听点儿,他们宁阳县的官吏也不是圣人,看到白花花的银子肯定也会有想法。
但是宁阳县为什么没有出现贪腐现象?
一方面固然是有他杨癫疯的名声镇着。
另一方面,则是他杨癫疯在搞出来的监察体系!
一个单独的纪律课在盯着宁阳县所有拥有官身的官老爷们。
另一个检察课在盯着所有的官老爷、书吏、衙役是否贪腐,是否盘剥百姓的。
宁阳县好几个副知县里面,专门有一个负责这两个课的副知县,而且这个副知县不只是受知县的管,同时直接跟御史台对接。
也就是说,如果要照抄宁阳县的作业,大明一千多个州县,仅仅只是纪律课和检察课以及专门负责这方面的副知县,都有足足三千多人的缺口。
而这三千多人的缺口,头疼的不光是吏部,御史台衙门更是有些挣不开、甩不掉的关系。
还有,检察课的书吏跟锦衣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锦衣卫虽然名义上归大都督府,实际上却是直接向上位和太子殿下负责。
换句话说就是人归御史台头疼,却又不归御史台直接去管。
刘伯温越想越是头疼,忽然又感觉脑袋里面痒痒的。
好像是要长脑子的感觉?
李善长才不会在乎刘伯温的死活。
甚至都没有在乎朝堂各部官老爷们甚至朱皇帝和朱标的死活。
反正老夫已经注定要掉光头发了。
你们这些人都得陪着!
就在李善长和刘伯温两人暗自琢磨时,朱皇帝却不自觉地伸手敲了敲桌子。
宁阳县衙的官吏结构很清晰,也很复杂。
说清晰指的是分工清晰,可以做到责任到人,想要推行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到快速推行。
在这一点上来说,原本的县衙结构是比不过的。
而说复杂,则是指的结构复杂。
主管政事的,主管贪腐的,代表卫所的,光是大面上都分成了这三部分。
再细分下去,光是政事这方面都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课,几乎是一个职能一个课,而且这些课之间还互不统属。
如果,如果那些副知县们联合起来,哪怕是正印知县也会很头疼。
但是吧,这种玩法也有这种玩法的好处,那就是没有哪个官老爷是不可替代的,朝廷一纸公文下去,就能轻松拿捏住这些官老爷。
想要直接抄作业,首先就得把宁阳县的这一摊子都捋明白。
而真正明白这一套玩法的,整个大明可能也就只有三、五十人。
那个混账东西,还有他在宁阳县带出来的那些官老爷,再加上宁阳县学出身,如今已经被分去燕云十六州做知县的小家伙们。
从朝堂层面来讲,李善长、刘伯温乃至于现在的诸部尚书,都能很轻松玩转这套玩法。
但是在推行的过程中又会遇到什么样儿的问题?
正所谓预则立,不预则废,不提前考虑这些问题就直接抄作业,抄出来的可能只会是一个四不像。
除了是否能直接抄明白作业之外,还有两个更加严重的问题需要考虑。
一个是人手的缺额。
另一个就是大明的国库。
按照这套玩法去搞,光是人手方面就缺好几万。
尤其是衙役、书吏这部分,缺额可能都得达到十几万甚至几十万。
由此引伸而来的俸禄压力,估计能让杨思义那个老东西连夜吊死在驸马府门口。
想到这儿,朱皇帝也忍不住有些头疼。
这他娘的,抄作业都这么困难?
再仔细一想,朱皇帝忽然又将目光投向了李善长。
“咱就说那个狗东西没安什么好心,肯定给咱挖坑,善长先生还说他这一次真没挖坑。”
朱皇帝黑着一张臭脸说道:“你看看,光是把他宁阳县衙改制这套搬过来,咱们就得掉多少头发?”
“这个混账东西!”
“什么女工,什么女子工坊,这根本就是他抛出来的诱饵!”
“只要咱盯上了女工和女子工坊,宁阳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得照搬过来。”
“然后,咱们就得为了人手和钱粮开始头疼。”
朱皇帝越想,越觉得自己已经触摸到了真相:“他就是故意的!”
李善长整个人都麻了。
他杨癫疯想的竟然这么深远吗?
上位是不是想得太复杂了?
李善长捋了捋胡须,试探着问道:“上位,为何要头疼人手和钱粮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