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的意外同行预展结束时,已是傍晚六点。市博物馆主馆的展厅里,最后一批专家和媒体记者刚刚离开,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咖啡香与纸张的油墨味。工作人员们忙着收拾展台上的资料与宣传册,脚步声与交谈声在空旷的展厅里回荡,与白天的热闹相比,此刻多了几分疲惫后的松弛。陈砚站在青铜剑展柜前,最后一次检查展柜的恒温恒湿系统。屏幕上显示的温度稳定在 22c,湿度 55%,各项参数都在标准范围内。他抬手轻轻敲了敲展柜玻璃,看着里面静静伫立的青铜剑,剑身上的绿锈在柔和的灯光下泛着哑光,那处 0.3毫米的修复缝隙几乎与剑体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三个月的心血,终于在今天得到了专家们的认可——下午有位从事青铜文物研究五十年的老教授,特意在展柜前驻足许久,握着他的手说“年轻人,修复得好,既还原了文物的风貌,又保留了历史的痕迹”,那番话,让他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他收起随身携带的工具包,工具包里的镊子、放大镜、照度计等工具被整齐地分类摆放,没有一丝凌乱。走出展厅时,他特意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刚过六点,窗外的天色却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厚重的乌云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沉沉地压在城市上空,让人透不过气。“陈老师,您还没走啊?”负责展厅清洁的阿姨推着清洁车走过,笑着跟他打招呼,“赶紧回家吧,听天气预报说今晚有暴雨,一会儿估计就下了。”“好,谢谢阿姨。”陈砚点点头,加快脚步走向博物馆大门。刚走到大厅,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在了玻璃门上,紧接着,密集的雨声像是从天空倾泻而下,瞬间淹没了周围的一切。暴雨来得猝不及防,狂风裹挟着雨水,狠狠拍打着博物馆的玻璃幕墙,发出“呼呼”的声响,玻璃上很快布满了蜿蜒的水痕,模糊了窗外的街景。陈砚站在大厅门口,眉头微微蹙起。他早上出门时看了天气预报,只说有小雨,便没带伞,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暴雨。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打车软件上显示“当前排队人数超过 50人,预计等待时间 120分钟”,显然,这样的天气里,打车比登天还难。就在他思索着要不要先回办公室等雨小些时,目光无意间扫过门口的屋檐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苏清鸢站在屋檐的角落,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折叠伞,伞面却依旧收着。她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里面搭配着浅蓝色的连衣裙,裙摆长度及膝,此刻却被飞溅的雨水打湿了大半,深色的水渍在浅色布料上格外显眼。她的浅棕色高跟鞋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鞋尖沾了不少泥点,显然已经在这儿等了很久。她微微低着头,看着地面上的水洼,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偶尔有风吹过,她会下意识地裹紧身上的开衫,肩膀微微瑟缩,显然是被雨水带来的凉意冻得有些冷。陈砚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过去。雨水落在他的头发上,很快打湿了额前的碎发,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没带伞?”他走到苏清鸢身边,声音比平时温和了些。苏清鸢猛地抬起头,看到是陈砚,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是脸颊微微泛红:“陈老师,您也还没走啊?”她晃了晃手里的折叠伞,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其实我带了伞,就是刚才想出门的时候,风太大,一打开伞骨就被吹断了,根本没法用。”陈砚顺着她的手看向那把折叠伞,伞骨果然已经变形,几根细金属丝从伞面边缘翘了出来,像是折断的翅膀,显然已经无法正常使用。他又看了看苏清鸢被打湿的裙摆和沾了泥点的高跟鞋,心里莫名地生出一丝不忍。“我家顺路,送你回去吧。”陈砚说着,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按下解锁键。不远处的停车场里,一辆银灰色的轿车亮起了车灯,发出“嘀”的一声轻响。苏清鸢愣住了,她没想到平时总是一副冷淡模样的陈砚,会主动提出送她回家。她张了张嘴,想说“不用麻烦了”,可看着眼前瓢泼的大雨,还有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谢谢……麻烦您了。”她小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陈砚没多说什么,只是朝停车场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走吧,雨太大了,再等下去该感冒了。”他率先迈步走进雨里,苏清鸢连忙跟上。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头发,冰凉的雨滴顺着发梢滑落,滴在脸颊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陈砚似乎察觉到了,脚步放慢了些,有意无意地走在她的左侧,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了一部分风雨。两人快步穿过停车场,雨水在地面上积起了浅浅的水洼,每走一步,都会溅起细小的水花。苏清鸢小心翼翼地避开积水,可高跟鞋的鞋跟太细,还是不小心踩进了一个深水洼,冰凉的雨水瞬间浸透了袜子,让她忍不住“嘶”了一声。陈砚听到声音,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正低头看着湿透的鞋子,脸上满是懊恼,便停下脚步,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她:“先擦擦吧,别着凉了。”毛巾带着阳光晒干后的淡淡清香,苏清鸢接过毛巾,心里暖暖的。她快速擦了擦脸上和头发上的雨水,又弯腰擦了擦鞋面上的泥点,虽然鞋子依旧湿透,但至少舒服了些。坐进副驾驶座后,苏清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车内的温度比外面高了不少,空调出风口吹着温暖的风,驱散了身上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