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空看见了梁国。
看见了孙家口,民不聊生的大地上,一个白衣书生出现了。
他站在扬重楼身后,接过黑衣丞相的前三卷。
忽然,文道长河中,那个书生似乎也看见了明空。
他站在星空之下,仰头畅谈第四卷。
‘楚太祖项衍的理论正确,只要数量足够,一定会演化出三个阶级,皇族、权贵、庶民。’
‘它可以叫任何名字,首领、将军、兵户。单于、可汗、牧民。它就是客观存在的。’
‘在《商本论》的世界里,也许执政者失权,那么大商贾便会成为事实上的皇族。’
‘王勃可以相信,到那个时候,十四文的青果算什么?它们可以卖到一千文。’
星空长河里,白衣书生大声怒喝时,
又出现了另一个声音。
法家集大成者左相李宣,站在了王勃的身后。
明空听见,
李宣的声音沙哑,他是极为严肃的法家学派,
‘有朝代以来,任何王朝,后期均不约而同的陷入了体制臃肿,组织力低下,社会道德沦丧。三个阶级完全失衡,最终崩溃的局面。’
‘而这个过程中,庶民除了最后的爆发。其他时间,大多处于极度困顿的状态。社会贫富差距一直如同天堑。’
文道长河中。就在明空,感受着左相的话语时,
白衣书生王勃的声音再次响起。
‘可从客观角度讲,如果将权力粗暴的交于庶民,那将是更大的灾难。’
‘王勃梁国执政期间,见识了无数案例。两兄弟会因为一个干活一个接生意,不同意均分而大打出手。’
‘邻里乡间会因为一只鸡,甚至一块饼而说最恶毒的话,将对方视为敌人。’
‘如果让本身为弱者的庶民,掌控强者的权力。那么庶民并不会认为他的价值不够,那些财富就是他该拿的,他们会撕毁一切。’
‘同时,在庶民中慢慢冒头的人会成为新的权贵和皇族。这种片面的做法,绝不可取。’
星空长河里,
王勃身后,李宣的声音再次出现了。
‘历代王朝的大才,前赴后继,都在寻找一个突破周期论的解决之道。’
‘可李宣认为,如果一定要追求一个固定的答案,那必然是不可解的。’
虚空之中,
周明空听见,李宣在先贤的基础上,做出了巨大的改变。
他认为,一个国家的强盛,是三者的共同强盛。一个国家的衰弱,也是三者的共同失败。
狼王一旦失去狼群,它也只是孤狼,会被其它狼群轻易吃掉。
没有任何人在脱离集体的情况下,会生存的更好。
狼和羊不可能成为同族。即使此刻没有危险,也只是本地族群不想吃而已。
所有地方都有斗争,所有斗争都是激烈的。
每个地方都有本地族群。当某一个族群崩溃时,等待它的往往是被另一个族群灭亡全体。
在族群里,所有成员都很重要,所有成员都有意义。任何人不能忽视,任何人也不能独大。
当皇族过强时,国家便会灭亡。
当权贵过强时,国家便会空心。
当庶民过强时,国家便会混乱。
‘所以宣认为,真正的答案是——平衡。’
‘一切回归事物的本质。只要在一个合理的区间之内,就是正确的。’
‘皇族履行它的职责,权贵履行它的义务,庶民行使它的基本权力。’
‘皇族、权贵、庶民,它们既有争斗关系,也有共存关系。’
‘皇族不能失去庶民,因为没有他们,皇族也会失去力量。’
而一个种群的强大,靠的是强大的人才,靠的是能创造高价值的英雄去开拓。
当赵国的选拔机制正常时,
那些能在庶民中脱颖而出的人,往往具有极高的价值。
只有极高水平的人,出现在他该出现的位置,国家的力量才会迅速发展。
而发展会进入一个良性循环,更多财富力量逸散到整个集体,
经济的繁荣又会加速各种人才的出现,会进一步促进国家的飞速前进。
当发展超过极限时,抵达临界点,所谓的《大同论》自然就抵达了。
那将是一个历代先贤文人,所追求的梦想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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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重楼?李宣?这……这,”
仁寿宫偏殿里,
一向自负才能巾帼不让须眉的周明空,第一次感觉到了人外有人的差距。
驰海之畔,上千帝营兵卒,踏起步伐,甲胄砰砰作响,迅速靠近仁寿宫。
而在御窑金砖的地板上,李太后的坐榻前。
媚骨天成的冕服女子,深呼吸一口,缓缓拿起了《宣公五论》的第五卷。
“咔!!”
当竹简打开的瞬间,明空仿佛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极为熟悉,剑眉星目,如苍穹一样挺立的男子。
那道明空魂牵梦绕声音,
如洪钟大吕,出现在了文道长河里。
‘自大才商鞅出现以来,这片土地民族的格局,实际上从未脱离过先秦时代。’
‘但随着生产力的飞速提升,当一个人能干过去一千个人所做的事时,那么新的生产关系必须要出现。’
‘否则,财富过度集中,但分配却不合理。将会带来不可想象的贫富差距。’
‘没有任何生命会坐视自己死亡。届时,所有的国家,要么死于内部矛盾,要么只能对外战争转移内部矛盾。’
‘如果没有新的适应时代生产力的模式出现,那么未来的那场大灾将不可避免的出现。’
竹简上的字,拆开来看,明空每一个都认识。
但组合起来,就是一种无法理解的事物。
可当皇后美眸移动,看到后面的这段话时,
媚骨天成的女子再也忍不住,惊叹了出来,
“实现本质论的三个条件?实现……”
“首先,是一支忠于赵国的子弟兵,忠于信仰的子弟兵,从而保证暴力的正确使用。”
“其次,所有赵国庶民的待遇,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人人都不再为吃食、生育而付出巨大的代价。人人都有机会追求自己的价值。”
“最后,赵国子民必须受到高等教育,在文化上出现质的改变。人们脱离捧高踩低。脱离唯身份、财富,而不去考虑道德的低级评判标准。”
人们追求务真、务实,以价值、才能、人品去定义一个人。
破坏规矩而谋取利益的人,所得到的不是赞扬,而是鄙夷,甚至是消灭。
掉入庶民阶级不再是可怕的事,跃迁向上也不再是极度困难的举动,一切都是一个正常的社会情况。
集体中的强者脱离各种枷锁,为民族创造前所未有的价值。
而他们的价值,也被集体所肯定。
当赵国那个时代到来,
一定是赵人文化空前自信,海纳百川,
人们脱离低级趣味,不再以同族的苦难而自我优越,不再以他人的悲惨而自我安慰。
去追求真实,去追求生活,去追求人生价值的时代。
届时,独尊儒术结束,第二次百家争鸣的时代到来。
文化之盛,方是赵人之盛。
未来的答案,就藏在过去的文脉中!
当本质论运行到极限时,
相对公平会抵达极限,违背客观的事会缩小到极限。
皇族、权贵、庶民,所得到的自由也会极度接近,某种意义上,三个阶级无限接近消失。
无限接近《大同论》,就是实际上抵达了《大同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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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大哥。你说的这些,符合实际吗?”
“反正,赵国现在是做不到。别说三条,第一条都够呛。普及教育?更是不可能。”
“难怪李娘子不敢拿出来,拿出来也是无济于事。”
仁寿宫外,
兰儿跟净光都是浑身颤抖,小心翼翼的捧着箱子。
身后,兵卒围住了仁寿宫,几百太监、宫娥正在被屠戮。
雍容华贵,一颦一笑,倾国倾城的皇后明空,缓缓走到了一处火炉面前。
十几年来,她对大哥周云有多崇拜,骨子的恨意就有多深。
“哼哼哼……哈哈哈,”此刻,周明空美眸阴狠,放肆狂笑,
她癫狂的慢慢将竹简放到了火炉的上方,开口道,
“大哥,明空要是把你的东西毁了。是不是会让你很痛苦啊?”
“你防了我十几年,真是辛苦你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息定格,
幽州的风很大,
吹拂了赵人的旗帜,也吹起了明空的金线冕服。
火炉里的火炭,‘噼里啪啦’烧得通红。
透过炙热的火苗,能看见一份发黄的竹简,还有一双绝美的眼睛。
忽然,就在周明空即将丢下竹简时,
她手指一掰,收袖重新拿回竹简道,
“哼……大哥,算你厉害。明空还是不愿对不起你。”
“不过……”说到这里,大赵周家掌门人周明空,
将五份竹简重新放好,对着兰儿、净光,用得意的眼神道,
“宣公五论?这份功劳,本宫收下了。”
“百年之后,本宫会将它刻在女皇帝武曌的墓碑上,就叫它——武则天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