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别院,李泰仍是被迫着“足不出户”,只是相比于昨日的提心吊胆,心中有了些许宽慰。
至少将情况发出去了,能不能被解救是另一说,可起码向朝廷表明了态度不是?
李泰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他知道吴王李恪是绝对没有成功的可能的!
深知双方实力对比的李泰,很明了这根本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博弈。
李承乾又不是傻子,情报如此发达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想必在李承乾的下意识中,对这一场儿戏般的谋逆行动,不免带了几分戏谑。
至于李恪是否知晓朝廷真正的实力这一件事,李泰猜测,在李恪起事不久,便有了清晰的认知。
如今死不悔改,不过是羞刀难入鞘罢了,难道此刻自缚求饶,李承乾便能饶了他?
怎么可能,这又不是无聊的夺嫡游戏,这是谋逆啊。
满朝文武,不会有任何一人同情他的,这种掀桌子的行为是不容于现行大唐官场的,他们只会除之而后快,并彻底抹掉李恪存在的任何烙印,并将前隋的一切痕迹一并磨灭掉。
从此,大唐便可轻装上阵,再无任何遗留问题,从法统上彻底站稳脚跟,无后顾之忧。
至于和前隋还有藕断丝连之人,那不是都在李恪身边么?
这一场同类聚合的行为,谁也说不清是李恪的主动为之,还是在很多年前,就有人在刻意谋划。
或许后人会根据某些史料反推出一些似是而非的阴谋论段,也可能会有各种风向的解说,为某个大帝再增添一些神圣的光环。
然则,在当下,在多数人的认知中,这就是一场不自量力的自杀式谋逆。
然而,处在某个狂热信念的光环之中的时候,人们往往是无畏且不自知的,比如血统之上,高贵的血统必当有天命加身,这等可笑的理念,在某些无知的人眼中,还是很有市场的。
今日,李恪并没有踏入魏王别院,也不知是放弃了逼迫李泰,还是另有他事。
任大与老妻正主动洒扫着庭院,而招娣已经初具当家女主人的气势,支使着几个妹妹团团转。
然则,老四是个例外,出于底层百姓对于官府中人的畏惧,老四来娣的密谍身份,给予了招娣不小的压力。
她天然的将密谍与官差划上了等号,而官差这种生物,便是田间百姓最敬而远之的存在,故而招娣还没来得及转换身份,对待自家的四妹,下意识地带着一些讨好和尊敬。
而来娣则整日待在阁楼上,对着那台机器发呆。
她也不知什么时候会有回信,她只知道这一台古怪的机器便是全家的救命稻草。
谁也不知,当李恪陷入绝望之后,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无论如何,相较起来,无论什么举动在封建王朝中,都没有谋逆来的出格。
因此,若是做出什么残忍的事,都是不奇怪的。
而李恪的成功与否,在李泰等人的眼中,简直是注定,这就比较难受了。
“不用那么着急,本王生死……想必长安方面不会太放在心上,或许皇兄乐见其成也说不定,听天由命吧。”
“既然如此,为何殿下仍要传送消息呢?”
“本王在长安是有家的,你知道吗?”
“知道,您有王妃,还有子嗣,您都说过的。”
“所以啊,我提供情报,并非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给家小撇清关系,至于我自己的生死,虽说可惜,但我也不是胆小惜命之人,说句早已置之度外也不为过,只是牵连了你们一家,多少有些惭愧。”
“殿下此言差矣,若非您昨日果断,想必我这一家子早已成刀下亡魂,您那位三哥,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
“他呀,也就是出身差了,被父皇早早的摒弃在考虑之外,否则依他的城府,我和大哥两人只怕还真不是对手。”
“怎么?他母亲出身寒微吗?”
“不,不,说他出身差并非是出身太低,反而是太高了,他外公是隋炀帝哩,谁敢说他出身低?
不过也就是如此,注定他与大唐皇位无缘!
相比起来,我大哥虽然资质平平,然则在法统上最无可挑剔,这才是我大哥的制胜法宝。
至于我么,也只能说是倒霉了一些,谁让我比大哥出来的晚呢?一步慢,便步步慢,嫡长就是嫡长,哪怕是个傻子。”
“那陛下是傻子啦?”
“倒也说不上,反正不够灵醒,小时候就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一个男人都能把他迷的五迷三道的,能有什么出息?
父皇给他留了一个天大的臂助,明明可以靠着那厮将世家拆的七零八落,谁知在他的操作下,反倒让那厮将世家整合起来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也就是那小子念着一些不知所谓的旧情,否则非闹得不可收拾。
什么人玩什么鹰,父皇能随意揉搓的人,便是他能玩的转的?
故而,如今大唐便是四不像,说是大哥在无为而治,实则是那小子在间接施政,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父皇当年的设计,啧啧。”
“殿下,您说的是谁啊?”
“就是你挂在口中的天机在上啊!”
“天机是个人?”
“不然嘞?”
“我还以为是个佛主、菩萨哩。”
“那是个异类,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便是如今,我也觉得他与整个大唐格格不入,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怎么来的,反正谁也猜不透。”
“是个性格古怪的人?”
“也不是,认真说来,是个很好相处的混不吝,性格也很是妥帖,可就是猜不透他到底要干什么。”
“为何?”
李泰躺倒在地,随口说道:“他不把自己当臣子,对皇室也没什么敬畏,他骂过承乾傻逼,也骂过我死胖子。
他敢和父皇讨价还价,可你要说他跋扈,他也从没与露出个什么反心,反而一心为我大唐夙夜操劳。
这么一个怪人,还口口声声要做圣人,你说这是个什么玩意?”
“听着确实有些匪夷所思,那陛下就能容的了他?”
“容不下啊,所以曾经试过,然后便让人家直接打上门去,指着鼻子骂了,也就怂了。”
“这么跋扈?”
“我也这么觉得,可如今我自己的身家性命,还在他一念之中……就很矛盾。”
“为什么他能左右您的生死呢?”
“因为父皇临终前,将某家的身家性命托付给他了。”
“那他如今和陛下的关系如何?”
“不知道,不光我不知道,整个朝廷,满朝文武都在冷眼旁观,谁也拿不准分寸。
有人说,那是父皇许诺的与国同休之人,也有人说他威胁了皇室的安全。
如今他与陛下的关系倒是显得十分融洽,可究竟如何,或许只有他二人自己清楚。”
“殿下,不用再纠结了,反正您也不是皇帝,想这些作甚。”
“也是,我还得盼着他长命百岁哩,谁知道大哥的耐心能撑到什么时候?”
便在这时,来娣突然抬手制止了李泰的言语,趴在电报上侧耳倾听,随即迅速拿起纸笔,快速的记录起来。
毫无规律的滴答声,在来娣的耳中,几乎可以迅速的转换为有意义的文字。
“……夜,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