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时,眼神在那几件宝贝上扫来扫去,像是在跟亲骨肉做最后的告别。
徐建国却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痛心,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声响,在这安静的屋里显得格外清晰。
“挑几件?”
他眉毛一挑,看着牛爷,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牛爷,你这就有点小气了。你车上的东西,值当我费这么大劲跑一趟吗?再说了,你这几件东西,我瞅着都还行,干脆,我全要了,你看怎么样?”
“全……全要?!”
牛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蹦了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徐爷,您这……您这不是开玩笑吧?这可是我大半辈子的心血,压箱底的玩意儿啊!您全要了,那不是要我的老命吗?”
他急得额头上青筋都冒出来了,指着那梅瓶,又指指那端砚,
“这,这每一件都有来历,都有说道的!当年收这些,我可是……”
徐建国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行了行了,牛爷,我知道你舍不得。可话又说回来,这些东西,是能当饭吃啊,还是能当衣穿?你家里那几张嘴,可都等着米下锅呢。”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再说了,我也不是白拿你的。你看看我车上的东西,米面粮油,肉蛋咸鱼,哪一样不是现在紧俏的?搁在外面,你有钱都未必买得到。”
牛爷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说不出话来。
确实,徐建国带来的东西,样样都是救命的。
可这些古董,是他精神上的寄托,是他觉得自己还有点价值的念想。
他看着桌上的宝贝,又看看徐建国,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徐爷,您……您容我再想想?”
牛爷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乞求。
徐建国嗤笑一声:“想什么?是想饿肚子,还是想看着家里人跟你一块儿饿肚子?”
他语气虽然不善,但眼睛里却没什么真正的恶意,更像是一种……看透了的了然。
牛爷被噎得够呛,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他知道徐建国说的是实话,这年头,什么宝贝也比不上能填饱肚子的粮食。
他咬了咬牙,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徐爷,您说得对。可是……全都要,我这心里实在是……要不,您高抬贵手,让我留一两件念想?”
徐建国沉吟了一下,似乎在考虑。
他当然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也明白牛爷的难处。
但他今晚来的目的,可不仅仅是换点小玩意儿。
他伸出手指,在桌上点了点:“这样吧,牛爷,我也不让你太为难。今天车上这些东西,算是我预支给你的报酬。你呢,自己看着办,先匀几件出来,让我不白跑这一趟。剩下的,先放你这儿。”
牛爷一愣,没太明白:“预支?您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
徐建国耐着性子解释,
“这些米面粮油,你先拿去应急。东西呢,你先给我一部分。我知道你这儿好东西肯定不止这点,以后你手头再紧,或者又弄到了什么新玩意儿,咱们再接着换。我徐建国做买卖,讲究个细水长流,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牛爷琢磨了片刻,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这倒是个办法!
既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也不至于一下子把家底全掏空。
而且听徐建国这意思,以后还能继续合作。
他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一半。
“徐爷,您真是……真是敞亮人!”
牛爷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真心的笑容,虽然还带着点苦涩,
“那行!就按您说的办!我……我这就给您挑几件!”
他说着,又开始在桌上的几件东西里踌躇起来,像是要把它们刻在心里一样。
徐建国也不催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心里清楚,这牛爷以后少不了还得求到他头上。
到时候,这些所谓的“压箱底的宝贝”,早晚都得姓徐。
今晚,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他甚至能想到,下一次,牛爷恐怕会主动把更好的东西拿出来。
想到这儿,他嘴角不易察觉地牵动了一下。
徐建国拎着从牛爷那儿“匀”出来的几件玩意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夜风一吹,他精神了不少。
这牛爷,还真当他那些破烂是传家宝呢?
呵,也就是现在这年景,换口吃的罢了。
下回,下回有好东西,看他藏不藏得住。
把几件古董收入空间。
他没急着回家,抄近路,推着板车,七拐八拐,来到小酒馆后门。
这会儿街上早就没人了,黑灯瞎火的,正好办事。
他从车底下摸出个旧毡帽,往头上一扣,帽檐压得低低的,又顺手把领子往上拉了拉,这才推着车,“咚咚咚”敲了三下门,不轻不重。
“谁啊?”
里面传来蔡全无警惕的声音,还带着点刚被吵醒的含糊。
“送货的。”
徐建国压着嗓子,声音听着闷闷的。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蔡全无探出个脑袋,眯着眼往外瞅:“送什么货?这么晚了?”
“棒子面,两千斤。”
徐建国言简意赅,
“开门吧,沉得很。”
“两……两千斤?!”
蔡全无显然吃了一惊,赶紧把门拉开,
“快,快推进来!”
徐建国推着车进了后院,院里黑黢黢的,只有屋里透出点微弱的灯光。
“徐爷可真有本事,”
蔡全无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敬畏,
“这年头,粮可是金贵玩意儿。价儿怎么说?”
“一斤三毛,不讲价。”
徐建国拍了拍车上的麻袋。
蔡全无搓了搓手:“三毛……行!不贵!这可是救命粮!”
他也不含糊,转身就往屋里去,
“您稍等,我这就去拿钱,顺便叫我们掌柜的来看看。”
不多时,蔡全无提着个钱袋子出来,身后跟着个睡眼惺忪但眼神精明的女人,正是徐慧珍。
徐慧珍一看到板车上堆得冒尖的麻袋,眼睛就是一亮。
“老蔡,这就是你说的……两千斤?”
“错不了。”
蔡全无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