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找出了你话语逻辑中的漏洞,判断出那只是你在特定情境下,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临时编造的说辞。”艾尔海森没有丝毫遮掩,直截了当地揭穿了我那点小心思,语气平静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哈哈哈……我就知道……
不愧是我……还挺会找借口的。
不过,大人总是容易轻视小孩子,觉得我们什么都不懂。其实很多事情,我心里都明白。
年纪小确实会受到某种程度的忽视或轻视,但反过来看,这种“小孩子”的身份,某种意义上也是我的伪装。
那点小小得意和喜悦,很快戛然而止了。
我敏感地捕捉到了空气中弥漫开的一种……难以言喻的、有些朦胧却真切地让人感到些许难过的情绪。
“对不起……”我深深地低下头,对着这位曾经的“受害者”,真诚地道歉。
虽然不记得了,但让别人因为我的谎言而感到困扰或伤心,总是不对的。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至少,在听到你那么说的那一刻,我确实感到过片刻的愉悦。”
为什么?
这件事让我感到非常困惑。
他看起来不像是会因为一句“爱慕”就轻易开心的人啊?
不过,我隐隐有种预感,如果继续追问下去,很可能会牵扯出很多很多复杂的事情。而今天,光是和他待在一起,应付各种状况,就已经让我的大脑严重超负荷运转了。
算了,这些陈年旧事,还是等以后……等我精力更充沛的时候,再慢慢弄清楚吧。
恰逢此时,酒馆的招待员端着香气四溢的餐品走了过来,及时打断了这略显微妙的氛围。
我的注意力立刻被眼前的美食吸引,开始专心地大快朵颐起来。吃着吃着,我的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了艾尔海森盘子里的食物——那是一种看起来和我盘子里完全不同的、裹着金黄色酱汁的烤肉,闻起来格外诱人。
他注意到了我渴望的眼神,没说什么,只是非常自然地将自己的盘子轻轻推到了桌子中央,靠近我的这一边,默许了我的“觊觎”。
*
这一趟出门的最后一站,是一家叫做“花无果”的花店。
店面不大,但布置得极为雅致,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鲜花争奇斗艳,空气中混合着浓郁而复杂的芬芳。
一位长得非常好看、气质温婉的店主姐姐热情地招待了我,脸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还主动给我拿来了很多漂亮的花朵让我欣赏。
“我、我不买……”我连忙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我现在的……呃,监护人,在严格控制我花钱。而且,他早上已经给我买过一束花了,至少今天,他肯定不会再给我买了。”
“旅人小姐。”名叫哈托儿的店主姐姐闻言,脸上的笑容似乎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只是那笑容底下似乎藏着点别的什么:“我怎么会收您的钱呢?您能来我的店,就是我的荣幸了。”
她语气变得有些微妙:“而且,早上他送给您的那束花,其实也是我特意准备好,让他转交给您的。那个小子……他竟然没告诉您是来自‘花无果’的吗?”
她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但不知为何,我看着却觉得有点……脊背发凉。
有点……吓人。
“他还限制您吗?他有没有欺负您?”哈托儿双手扶住我的肩膀,凑近我,用极其诚恳、甚至带着点肃杀之气的眼神看着我,压低了声音问道:“需要我帮您……‘做掉’他吗?”
做、做掉?
这位看起来温柔美丽的姐姐……难道是混黑道的吗?
我吓得心脏都停跳了半拍!
“不不不、不用!完全不用!”我猛地摇头,声音都因为惊恐而变了调。
“时间到了。”就在这时,艾尔海森那如同救星般的声音从店门口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看向哈托儿:“明天,你同样有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
“明天见,我亲爱的旅人小姐。”哈托儿脸上重新挂上了无可挑剔的甜美笑容,仿佛刚才那句危险的提议从未出现过。她只对我说了话,完全无视了门口的艾尔海森。
“明、明天……见……”我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僵硬地对她摆了摆手。
明天……也要见吗?
艾尔海森是用我和她做了什么奇怪的交易吗?
他果然不是什么正经学者吧!绝对是某个神秘组织的成员!说不定这个花店就是他们的接头地点!
*
……
怀着满腹的疑虑和不安,我跟着艾尔海森走在回“家”的路上。
走了很远一段,眼看快要到达那栋熟悉的建筑时,他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这次和她见面,似乎不太对劲。出了什么问题吗?”
我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在我确认你和那个可怕的哈托儿姐姐不是一伙的之前,我是绝对不会透露半个字的!
我才不会傻到在你们“团伙”内部说谁的坏话呢,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我是不会说的。”我扬起小脸,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坚定又机智。
“不是。”他摇了摇头,好像看透了我一样。
真的假的?
我狐疑地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说谎的痕迹,但他那张脸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我……我觉得她有点可怕……”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说了出来。
比你还可怕的感觉……那是一种带着甜蜜伪装、却让人不寒而栗的可怕。
“你的感觉很准确。”他肯定了我的直觉,随即又说出了一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为了保持你这种直觉的准确性,我建议你……最好不要恢复记忆。”
他的话感觉另有深意,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他是不是话里有话?
我总觉得全身都不舒服,不是什么好话。
不过,眼下有件更紧迫的事情……
“我明天真的还要再去见她吗?”我抬起头,祈求着询问道。
我是真的不想再去那个漂亮却危险的花店了。
*
……
下午时分,玄关处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紧接着是卡维哥哥充满活力的嗓音:“我回来了!”他一进门,目光就开始搜寻我的身影。
当他看到我与艾尔海森几乎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并排坐在沙发上,各自安静地阅读着手里的书籍,旁边的矮桌上还摆放着切好的墩墩桃和一些须弥传统小吃时,他明显愣了一下。
但这错愕只持续了一瞬,他很快就恢复了阳光般明媚的笑脸,快步走了过来:“吕人,难为你和艾尔海森这个无趣的家伙相处了一整天,我还以为我很快就能回来‘救’你呢。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刚签下了一个大单子,已经收了定金!晚上我请你出去吃好吃的,就当是补偿和庆祝!”
“谢谢卡维哥哥,我已经吃饱了。”我抬起头,用一种异常镇定的语气回答。这态度与昨天他一回来就扑上去寻求庇护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那……那我带你去买新衣服吧!”卡维似乎被我的冷静噎了一下,随即又想到一个新的提议:“我可是专业的设计师,眼光绝对一流,一定能帮你选出最合适、最漂亮的衣服!”
“不用麻烦了,艾尔海森已经带我去买过了。”我再次平静地拒绝。
“那就再买几件嘛!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多几件衣服换着穿不是很正常吗?”卡维半蹲在我身前,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与我齐平,语气更加柔和:“我得为今天早晨不得不把你一个人丢下的事情好好补偿你才行。”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了真诚和歉意的脸,脑海里却回响着艾尔海森白天关于“消费观”的“教导”,以及那惊人的账单数字。
我抱起怀里的书,认真地对他说:“卡维哥哥,你这样的消费观念,长期下去是会‘入不敷出’的。我建议你还是好好规划,努力攒钱才对。否则……以后会没钱娶老婆的哦。”
“啊?入不敷出?消费观?”卡维被我这番突如其来充满“大人味”的言论惊得目瞪口呆,他难以置信地将视线转向我身边那个依旧专注看书的艾尔海森,声音都拔高了几度:“艾尔海森!你今天到底都对她做了什么?!我警告你,她还小,心智还不成熟,你不要把她调教成另一个艾尔海森!”
“我说过了,她并非你想象中真正意义上的儿童。”艾尔海森终于从书页上抬起眼皮,淡淡地瞥了卡维一眼:“是你总习惯性地把她当成一个小孩子看待。”
“吕人,别听那家伙灌输的奇怪理论!”卡维哥哥转向我,语气急切,仿佛我已经被“洗脑”了一般:“你就尽管去做你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买漂亮衣服就告诉我!这样才能健康茁壮地成长!”
“卡维哥哥。”我想起早晨他决绝离开、把我独自留给艾尔海森时的不愉快经历,心里那点小别扭又涌了上来,我故意扭过头,不去看他,用鼻子哼了一声:“哼!我已经不需要你了!”
“不要啊——!”这句话像是一支利箭,精准地命中了卡维的心脏。他夸张地捂着胸口,踉跄着向后倒退了两步,脸上写满了遭受重创的悲痛和不可置信,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残忍的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