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岚没有使用任何粘合剂或工具,她只是将自己的意念,那份见证了他们爱情与悲剧、理解了他们痛苦与渴望的意念,连同完成承诺后的释然与祝福,源源不断地、温柔地灌注进那道裂痕之中。
奇迹突然发生了。
镜面上那道如同丑陋蜈蚣般的裂痕,在苏晓岚的指尖下,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
裂口边缘那些犬牙交错的尖锐如同玻璃碴一样的,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抚平、软化、弥合!
暗沉的污迹和锈蚀感如同被清水洗去,露出底下相对洁净的玻璃本质。
裂痕本身并未完全消失,也许象征着那段无法磨灭的惨痛历史,但它不再狰狞刺目,而是变成了一道平滑的、如同流水冲刷过般的白色细线,贯穿镜面。
整面镜子散发出一种温润、平和的光泽,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陷入了真正的、安宁的沉睡。
与此同时,苏晓岚眉心那股微凉的灵视感,如同被注入了清泉,瞬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澈、稳定、强大!
之前那种时断时续、模糊不清、需要极大精力维持且伴随不适的感觉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感知延伸。
她无需刻意集中精神,就能清晰地“感受”到手中婚镜所蕴含的、沉淀了八十余年的时光气息,以及那缕彻底归于平静的、带着淡淡忧伤却再无怨怼的意念残留——那是林晚秋与沈惟安最后的、满足的叹息。
一阵微凉的、带着水汽的清风,毫无预兆地拂过寂静的墓园。
它温柔地掠过墓碑,卷起几片落叶,也轻轻拂过苏晓岚的脸颊和手中的镜子。
风中,仿佛夹杂着一声悠长、满足、如同解脱般的叹息,跨越了漫长的时空,轻轻回荡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间,然后消散在清澈的空气里。
苏晓岚捧着手中焕然一新,虽仍有痕迹却已平和的婚镜,感受着眉心那稳固而强大的新能力,望着墓碑上并排的名字,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但也充满了完成使命的巨大欣慰和一种奇妙的、与历史更深层连接的充实感。
林晚秋和沈惟安的灵魂,终于得以跨越战火与生死,在永恒的宁静中团聚。
而苏晓岚,这位“修复师”,不仅修复了一件珍贵的文物,更修复了一段被时代撕裂的遗憾人生。
并在这一过程中,真正开启了她那连接古今、沟通阴阳的非凡能力。
镜中的新娘,以彻底的净化与安宁,回馈了她开启灵视的钥匙,并助其稳固。
从此,苏晓岚的“拾遗斋”,将迎来更多承载着故事与执念的“特殊”物件,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
合葬仪式结束后的第三天,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水泽墓园特有的清冷与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解脱的宁静。
苏晓岚带着那面已彻底“修复”的民国婚镜,来到了老周的“博古轩”。
古董店里弥漫着熟悉的檀香和陈年木器的气味。
老周正拿着放大镜研究一个瓷瓶,见苏晓岚进来,立刻堆起笑脸迎了上来:“哎哟,苏教授!您可算来了!
“那镜子…有进度了?”
他搓着手,眼神里满是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毕竟,都说破镜难圆,当初那镜子的惨状他也是亲眼所见。
苏晓岚神色平静,将一个用素色软布仔细包裹的长方形盒子放在柜台上。
她解开布包,露出里面的红木镜框,动作轻柔地将镜子取了出来,正面朝上,推到老周面前。
“嘶——!” 老周倒抽一口凉气,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几天前还狰狞地裂成两半、镜面边缘如同犬牙交错的凶器,此刻竟然……完好无损?
不,并非完全无损。
那道裂痕依然存在,但它不再是丑陋的伤疤,而变成了一道平滑、纤细、如同天然纹理般的白色细线,贯穿镜面。
这道白线非但没有破坏镜子的美感,反而像一道凝固的时光泪痕,为其增添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与故事感。
镜框上磨损的雕花似乎也被精心处理过,包浆温润内敛,鸾凤和鸣的图案显得古朴而庄重。
整面镜子散发出一种温润、平和的光泽,全然不见之前的阴翳与破败。
“这……这……,”
老周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他一把抓起放大镜,凑到镜子前,鼻尖几乎要贴到镜面上。
他沿着那道白色的细痕仔仔细细地看,又反复检查镜框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处雕花的缝隙。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之前苏晓岚找到银花瓣的位置,那里光滑如初,什么也没有。
“神了!真是神了!”
他啧啧称奇,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那道白痕,触手光滑冰凉,毫无滞涩感。
“苏教授!您这手艺…简直是…是化腐朽为神奇啊!”
“鬼斧神工!绝对是鬼斧神工!”
“我老周在古董行当混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谁能把碎成这样儿的镜子修得这么……这么……,”
老周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憋了半天:“……这么有灵性!简直跟活过来似的!”
老周抬起头,看着苏晓岚,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敬佩,甚至带上了一丝崇拜:“您快跟我说说,您到底用了什么神仙法子?”
“这…这根本看不出修补的痕迹啊!这裂口怎么就…怎么就成这样了?”
他太好奇了,这简直颠覆了他对修复的认知。
苏晓岚淡淡地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更深的东西,那是老周无法理解的。
她轻轻摇了摇头,避重就轻:“周老板过奖了。”
“修复过程很复杂,涉及一些特殊的材料和……技巧。”
“具体细节,就不便多说了。”
“重要的是,镜子已经修复完毕,可以物归原主了。” 苏晓岚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感。
老周是何等精明的人,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是人家的独门秘技,不想外传。
他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对结果的狂喜和敬畏。
他不再追问,只是对着镜子又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将其重新包好,放进一个更精致的锦盒里。
然后老周连连道谢:“明白明白!”
“苏教授您放心,规矩我懂!这镜子能重见天日,全是您的功劳!”
“这份人情,我老周记心里了!以后有什么好活儿,绝对第一个想着您‘拾遗斋’!”
老周拍着胸脯保证,对苏晓岚的“手艺”已然佩服得五体投地。
心中更是将其视作了深不可测的高人。
苏晓岚没有多停留,离开了弥漫着檀香和惊叹声的“博古轩”。
阳光洒在老城区的街道上,带着初冬的清冽。
她回到“拾遗斋”,推开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工作室已经被清理干净,恢复了往日的整洁有序,仿佛几天前那场惊心动魄的灵异崩溃从未发生。
……
然而,一切都不同了。
苏晓岚走到窗边,感受着阳光的温度。
眉心那股微凉的灵视能力,此刻如同呼吸般自然流畅地存在着,不再需要刻意激发,也再无之前的滞涩和消耗感。
它稳固、清晰,成为了她感知世界的一部分。
苏晓岚的心,经历了恐惧、崩溃、震撼与最终完成承诺的沉重释然,变得更加坚定。
苏晓岚知道,这扇被镜中新娘强行推开的大门,再也无法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