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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询就站在隶右司牢房门口等待,看到了韩执出来后,便是连忙凑上来,问道:“少卿,宋丞相他...... 还在动气吗?方才在外面都听见骂声了,像是要把牢墙拆了似的。”
“能不气吗?”韩执耸了耸肩,道:“整件事儿,和宋丞相就没什么关系。”
“啊?那咱们是不是......”章询缩了缩脖子,道:“是不是抓错人了?”
韩执摇了摇头,道:“不能算抓错吧......只是有人故意将线索引到宋丞相身上,让他背了黑锅。”
章询一愣,说道:“莫非是......李淑?!”
“去查李淑庆历三年的转运使司账册。”韩执点点头,吩咐道。
“是......啊?”章询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是随后就道:“但是......但是咱们不是要写奏折吗?而且这个转运使司账册,咱们也是查过的呀。”
“奏折要写,但得先往折子里填真东西。”韩执道,“再者说了,我们光写奏折,不写证据,官家凭什么给我们抓人?”
韩执拂袖走向廊下,檐角残雪坠地时碎成冰碴:“庆历三年的账册估计早被李淑动过手脚,但盐铁司的茶引铸模登记该有存底。”
“你带两个人去三司架阁库,专查‘江南转运使司’申领茶引的批文与实际铸造数目。尤其注意腊月那段日子——”
“楚州运河封冻七十日,茶船停摆,李淑却能报出八十万缗茶税,除非他私铸的茶引能当蚊子飘进国库。”
章询恍然大悟,连忙应道:“是,少卿,我这就去查。”
说罢,便匆匆离去。韩执则回到自己的办公处,开始撰写奏折。
......
晚上,韩执刚刚下马车,就听到了魏熙平和周延隽正在家门口聊着什么。他一下马车,就看到了周妙安、韩卓站在旁边,四个人都是满面春风的,似乎是有什么大喜事。
他一脸懵地看了看门口附近,只见周熙和魏玩一人一边——这是他们自认识以来,第一次离得那么远:
魏玩此时就缩在了苏轸的身后;而周熙则是被苏轼和苏辙围着,问东问西。
至于他们本人,则是红着个小脸,也不管说什么,都是不抬头、不回答。韩执忙了一天,一回家就见到似乎有了“八卦”,顿时之间,整个人都精神了。
他来到苏轸的身边,问道:“八娘,这是在做什么?”
“官人回来了!”苏轸看到韩执后,眼睛亮了一下,但是并不打算直接说,轻咳两声后,就是道:“若是想知道什么,那官人不先听听看?”
韩执眨眨眼,便是把注意力转了过去——
韩执侧耳时,恰听见周延隽抚着犀角带銙,笑道:“前日在魏少卿府上见到的那方端砚,倒与老夫书房的歙砚形制相仿。”
魏熙平目光掠过躲在苏轸身后的魏玩,袖口滚边的金线在灯笼下泛着微光,也是笑道:“可不是?内子前几日翻出箱底的荔枝纹锦,偏说要给小女裁件新襦裙,倒忘了去岁做的那身还收在樟木箱里。”
韩执听着这些话,感觉有些怪怪的,忽然下意识地看向了魏玩——小可爱的手里正是攥着一个金钗。他顿时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儿”——
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这个金钗好像他是在哪里见到过的......
在哪里呢......
周延隽捋着胡须,目光温和地看向魏玩,指尖轻轻叩着腰间玉带,“魏兄,说起这荔枝纹锦,倒让我想起《西昆酬唱集》里‘鲛室裁绡与客衣’的句子,这等巧思,倒衬得令爱愈发灵秀了。”
“周大人过誉了。小女平素就爱摆弄这些针黹之事,倒让您见笑。不过,听闻令郎在太学课业出众,前日还得了先生的嘉奖,日后必是栋梁之材,与小女也算是佳偶天成。”魏熙平也是笑着摸着自己的胡子。
韩执摩挲着下巴,目光在魏玩手中金钗与周熙绯红的脸颊间来回游移。
这才恍然大悟——
这俩成了!
韩执恍然的同时,又不禁哑然失笑,没想到忙碌一日归来,竟撞上了这般喜事。他正要开口打趣两句,却见魏玩偷偷将金钗藏到身后,脸颊愈发红得像熟透的柿子,然后还往苏轸的身后缩了缩——
她自小养在深闺,虽熟读诗书,却从未经历这般场面,平日里的可爱劲儿全然不见,此刻只觉耳畔嗡嗡作响,连苏轸轻声的安抚都听不真切。
至于周熙,则是被苏轼和苏辙两兄弟给围着,问东问西。
周延隽见状,捋着胡须解围道:“孩子们脸皮薄,咱们莫要再打趣了。”
苏辙忽从怀中掏出一卷书册,转移话题,跑到了苏轸的面前,道:“女兄,前日阿母讲《汉书》,我做了些批注,你快瞧瞧可有谬误!”
苏轸接过书册,认真翻阅起来,不时点头称赞苏辙的批注精妙。韩执笑着对周延隽和魏熙平说:“今日真是个好日子,两位官人为孩子的事费心了。”
魏熙平此时才注意到韩执,连忙拉住韩执的手,道:“此番,还是要多谢韩少卿啊!”
“啊?”韩执一脸懵,抬手指了指自己,“我?感谢我?魏少卿何出此言啊?”
“还能是为什么?”魏熙平摸着胡子,道:“不知韩少卿可记得,当时在牢房中,你让老夫答应你的条件?”
“条件?”韩执眨眨眼,然后才想起来,道:“莫不是关于‘曾’家的那个?”
“正是!”魏熙平笑着回答,“上回确实有一个曾姓人家前来提亲,说什么......幼子曾布,想要迎娶我们家玉汝。”
韩执先是一怔,然后才回过神来,道:“原是如此,恭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