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岱不甘心地追问:“求援的文书我们发了十几封,京师当真没有援军来吗?”。
李继贞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望着城外那些如狼似虎的大夏骑兵,这个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加残酷。
马岱看着李继贞灰败的侧脸,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他默默地行了个礼,转身走下城楼。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回到总兵府,马岱屏退左右,独自在书房中踱步。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但他只觉得浑身发冷。
“来人!”他突然停下脚步,声音嘶哑,“去请陈先生来。”
不多时,一个身着青衫、相貌普通的中年人悄无声息地走进书房。此人名叫陈明远,表面上是天津城中的一个绸缎商人,实则是大夏情报局在天津的重要头目。
“总兵大人召见,不知有何吩咐?”陈明远拱手行礼,神色平静。
马岱盯着他看了许久,仿佛要从这个看似普通的商人脸上找出答案。终于,他压低声音,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陈先生,如果我……迎大夏天军进城,大夏皇帝会给我什么待遇?”
这话问出口,马岱感觉自己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死死盯着陈明远的眼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陈明远面色不变,语气平和:“总兵大人明鉴。大夏自有规矩,若大人率部反正,生命财产安全是可以保证的。大人与家眷,皆可平安。”
“就这些?”马岱不甘心地追问,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难道就没有爵位?没有一官半职?”
陈明远轻轻摇头,语气依然平静却不容置疑:“总兵大人,若是半月前,在我大夏海军初至大沽口时,您便开城归顺,或许还有封赏的可能。但现在……”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马岱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他颓然坐回太师椅上,双手死死抓住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后悔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半个月前,这个陈先生确实曾暗中来访,劝他认清形势。那时他心存侥幸,想着大明或许还有转机,想着待价而沽……这一犹豫,就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总兵大人,”陈明远的声音将他从悔恨中拉回,“大夏的规矩您应该也有所耳闻。过往种种,都是要清算的。如今能保全身家性命,平安落地,已属难得。”
马岱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陈先生的意思是若我配合,或许还有转机?”。
“大人是聪明人”,陈明远不置可否,“眼下形势再明朗不过。我大夏骑兵已至,陛下御驾想必也在途中,天津城,是守不住的”。
他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大人应当为家人多想想,夫人、公子、小姐,还有马氏一族的未来……”。
这话如同重锤,狠狠击在马岱心上。他想起家中温柔的妻子,想起刚满周岁的幼子,想起族中上下百余口人……
书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马岱粗重的喘息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马蹄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马岱的内心在天人交战,忠君报国的教诲与家族存续的本能激烈碰撞。
他想起那些战死沙场的士兵,想起城外那些装备精良的大夏骑兵,想起京师可能已经放弃救援的残酷现实……
终于,他猛地站起身,牙关紧咬,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好!等大夏皇帝陛下到来,我便开城门迎接!希望陈先生……说话算数!”。
陈明远郑重拱手:“总兵大人放心,大夏立国,最重信誉,您何时听过我大夏毁约背信?”。
马岱长长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如同虚脱般瘫坐在椅子上。
这个决定做得如此艰难,但一旦做出,心中那块巨石反而落地了。
他看着窗外天津城灰暗的天空,知道这个古老的城市,连同他自己的命运,都将迎来彻底的改变。
而城外的夏军大营中,周锐正与刚刚抵达的骑兵指挥官把酒言欢,他们还不知道,天津城的命运,已经在刚才那个书房中,被决定了。
次日,天光大亮时,天津城头的守军便感受到了一种与往日不同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远方,低沉而整齐的脚步声如同踏在每个人的心口,伴随着一种金属摩擦与车轮滚动的沉闷轰鸣,由远及近,仿佛大地都在随之震颤。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亮天津城外广袤的原野时,城头上的李继贞,以及所有胆敢探头的守军士兵,都看到了让他们终生难忘的景象。
目光所及之处,是无边无际的钢铁丛林!
一排排、一列列黑色军服的士兵,组成了一个个巨大而严整的方阵,如同用尺子量过般横平竖直,从远方一直延伸到视力所能及的尽头。
阳光照耀下,士兵们肩上的刺刀反射出令人胆寒的冷冽光芒,无数面赤底金龙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汇聚成一片翻滚的火焰海洋。
在步兵方阵的两翼,是肃立的骑兵集群,战马安静地伫立,骑士们挺拔如松。更后方,隐约可见更多、更庞大的军队正在源源不断地开来,旌旗招展,尘土漫天。
突然,如同海啸前的第一个巨浪,一个方阵的士兵齐刷刷举起手中的步枪,用尽全身力气发出震天的怒吼:
“陛下万岁!大夏万岁!”
这声呼喊如同点燃了燎原的星火,瞬间传遍了整个军阵!
“陛下万岁!大夏万岁!!”
“万岁!万岁!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地砸在天津城头,震得城墙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这不仅仅是声音的冲击,更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士气、信念与力量的展示,是一种宣告新时代到来的洪钟大吕!
李继贞脸色惨白如纸,他死死抓住冰冷的垛口,才能勉强站稳。他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身边的守城士兵。
只见这些士兵个个面无人色,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一些人甚至下意识地后退,想要远离城墙边缘,仿佛那震天的“万岁”声是索命的魔音。军心,在这一刻已然彻底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