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说也得百八十根!”张大爷拍着胸脯,“最热的天,箱子刚打开就被抢空,有回供销社的李大姐来晚了,愣是没抢到,气的骂了句‘这群小崽子’,转头买了块西瓜啃。”他指着箱子旁,“得刻块西瓜皮,在地上滚了半圈,是李大姐扔的,她说‘冰棒哪有西瓜解渴’。”
“中!”王建军往箱子石雕旁刻了块西瓜皮,红瓤绿皮刻得真真的,旁边还刻了只苍蝇,正往瓜皮上落,“这苍蝇跟了西瓜皮三街,不盯冰棒专盯瓜,张大爷您说邪门不?”
张大爷被逗得直乐,烟袋锅敲得石桌“当当”响:“那苍蝇精着呢,知道西瓜皮比冰棒渣甜!”
刻到晌午,冰棒箱的模样渐渐出来了:木头框子歪歪扭扭,箱盖翘着,白气顺着缝往外冒;铁皮牌挂在箱角,“三分钱一根”的字掉了俩,看着有点模糊;地上的小水洼里躺着冰棒棍,二丫的石雕捂着屁股,眼泪珠子亮晶晶的;扒箱沿的小孩手背红通通的,张大爷的蒲扇还举在半空。
“得刻串钥匙,”王建军突然停手,“张大爷总把钥匙挂在裤腰上,铜链子磨得发亮,孩子们就盯着钥匙盼,说‘钥匙响,冰棒到’。”他往张大爷石雕的裤腰上刻了串钥匙,链子拖到地上,像刚晃过。
王婶端着刚熬的酸梅汤过来,给每人舀了一碗:“快喝点解解暑,比冰棒得劲。”她指着冰棒箱后的老墙,“得刻道歪歪扭扭的线,是孩子们比身高划的,每年夏天都来划一道,说‘长高了才能多吃一根’。”
王建军往墙上刻了道波浪线,旁边还刻了几个小脚丫,是孩子们踩在砖头上划的。“这下连长大的盼头都刻进去了。”
下午,来花房的人围着冰棒箱石雕唠得热闹。有个穿衬衫的大哥指着扒箱沿的小孩笑:“这不是我吗?当年总被张大爷拍手背,现在我儿子也这样,看见冰淇淋就走不动道。”
有个老太太摸着箱盖石雕叹口气:“我家老头子当年总省着钱,买根冰棒回来分三段,我一段,俩孩子各一段,他自己舔舔冰棒棍,说‘我不爱吃甜的’……现在冰箱里塞满了冰棒,他却吃不动了。”
王建军蹲在旁边听着,往冰棒箱里刻了根断成三段的冰棒,旁边放着根舔得干干净净的棍儿。“这样,大爷就能总吃到冰棒了。”
老太太看着石雕,突然笑了,眼泪掉在石头上:“他要是看见,指定说‘瞎花钱’,可眼里的笑藏不住。”
太阳落山时,张大爷掀着冰棒箱石雕的盖,白石灰抹的白气在夕阳下泛着光。王建军往箱子里刻了张纸条,上面是孩子们歪歪扭扭的字:“明天还来”。
晓梅举着相机拍最后一张照片,夕阳把石雕染成金红色,白气的影子投在地上,像条会动的云。
“明天刻啥?”林凡帮着收拾刻刀问。
王建军望着天边的晚霞,手里的刻刀敲了敲青石:“刻个磨剪子的摊子吧,砂轮转得‘嗡嗡’响,火星子溅起来像烟花,磨剪子的老陈头总叼着烟袋,说‘剪刀快了,日子才利索’。”
王建军刻磨剪子摊那天,特意去废品站淘了个旧砂轮。铁片子锈得发红,转起来“嘎吱嘎吱”响,火星子“噼啪”溅,跟老陈头当年用的那台一个德性。他蹲在旁边瞅了半晌,连砂轮上磨出的沟沟坎坎都记在了心里。
“凡哥,你看这砂轮,得刻得歪歪扭扭。”他举着凿子在青石上比划,石粉落了一肩膀,“老陈头说当年这机子总往右边偏,磨剪子的时候得歪着身子,时间长了,右肩膀比左肩膀高半寸,穿衣服都显歪。”
林凡正给摊子里的铁砧子抛光——那砧子是他从乡下收的,边角被锤子砸得坑坑洼洼,上面还沾着点铁锈。“再刻点豁口,”他指着砧子上的缺口,“有回磨菜刀,老陈头没拿稳,刀‘哐当’掉下来,磕出这么个豁口,他心疼了好几天,说‘这砧子跟我十年了,比老伴还亲’。”
晓梅举着相机拍老陈头示范磨剪子的样子,老爷子左手捏着剪刀,右手摇着砂轮,火星子溅在他蓝布衫上,跟撒了把星星似的。“这火星子得刻得亮点,”她对王建军喊,“老陈头说‘火星子越多,剪刀越锋利’,当年孩子们总追着火星子跑,说要捡回去当星星。”
“可不是嘛,”王建军应着,手里的刻刀没停,“得刻个小孩,正蹲在地上捡火星子,手都快摸到砂轮了,被老陈头一烟袋锅敲在脑门上,红印子都得刻出来。”他往砂轮旁刻了个小不点,手里攥着片破纸,想把火星子包起来,脑门上的红印子用朱砂点了点,看着特真。
正说着,老陈头拎着个铁皮盒来了,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磨石,粗的细的,圆的扁的,还有块裂成两半的。“这是我吃饭的家伙,”他摸着块青灰色的磨石,“磨完用砂轮打,还得用这细磨石蹭,剪刀才能剪动头发丝。”他指着摊子角落,“得刻个破布包,里面装着碎铁屑,是磨下来的,我总说‘这是铁的骨头渣,得收好’。”
王建军赶紧往摊子角落刻了个布包,铁屑从缝里漏出来点,像刚被风吹过。“陈大爷,您当年磨把剪刀多少钱?”
“两毛钱!”老陈头嘬了口烟袋,“贵是贵点,但我磨的剪刀,能剪三年不卷刃。有回李寡妇来磨菜刀,说‘老陈头,便宜点’,我就说‘一分钱一分货,我这手艺值这个价’,她后来每次都多给五分,说‘给你买烟抽’。”他指着摊子旁,“得刻把菜刀,刀把松了,用铁丝缠着,是李寡妇那把,她说‘用惯了,换不了’。”
“中!”王建军往摊子旁刻了把菜刀,刀把上的铁丝缠得乱七八糟,刀刃刻得亮闪闪的,像刚磨过,“这刀得刻道豁口,是李寡妇砍骨头崩的,您当年磨了半天都没磨平,还说‘这刀跟她一样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