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坐在紫宸殿的龙椅上,指尖轻叩着扶手。殿内烛火通明,三千嫔妃环坐两侧,衣香鬓影与金玉器皿的光泽交织,映得满殿流光溢彩。今日是中秋夜宴,按例要宴请后宫及宗亲,只是今年的宴会上,多了几张生面孔——那是西域诸国送来的美人,为首的是楼兰国的公主阿依慕,据说擅舞,腰间总系着一串会发光的琉璃珠。
“陛下,”坐在前排的淑妃柳轻烟执起酒盏,眼波流转间带着温婉笑意,“今年西域进贡的葡萄酒格外醇厚,臣妾为您斟一杯?”她的声音柔得像月下的流水,手腕轻转,琥珀色的酒液便顺着银壶注入玉杯,动作行云流水,一看便知是常年侍奉的熟稔。
林羽微微颔首,目光却掠过人群,落在角落里的阿依慕身上。那女子穿着一身火红的舞衣,琉璃珠随着呼吸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她似乎不太习惯中原的礼仪,正低头摆弄着裙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摆上的金线刺绣。
“听说阿依慕公主善舞,”林羽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压过了殿内的丝竹声,“何不赏大家一曲?”
阿依慕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起身行礼,动作虽生涩却带着异域的娇憨:“回陛下,臣女……臣女的舞,怕不合中原规矩。”
坐在她身侧的贤妃苏婉清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公主说笑了,艺术本就无国界,何况陛下向来爱才,怎会拘泥于规矩?”苏婉清是出了名的才思敏捷,说话总能滴水不漏,既捧了皇帝,又给了新人台阶。
阿依慕咬了咬唇,终是应了。乐师换了西域的曲调,奔放热烈的鼓点响起时,她忽然旋身起舞。火红的裙摆如绽放的花朵,腰间的琉璃珠随着旋转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舞步里带着沙漠的狂野,与中原舞姬的柔美截然不同。
殿内一时寂静,随即爆发出低低的赞叹。唯有柳轻烟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自恃掌管后宫歌舞,从未想过有人能以这般迥异的风格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好!”林羽抚掌,眼中难得露出几分兴致,“这舞里有风沙的气息,不错。”他看向身旁的总管太监李德全,“赏阿依慕公主西域进贡的羊脂玉镯一对。”
阿依慕谢恩时,脸颊泛着红晕,目光与林羽相撞,又慌忙低下头。这细微的举动落在淑妃眼里,让她端酒的手又沉了沉。
夜宴过半,林羽借口透气,独自走到殿外的回廊。月光洒在玉石栏杆上,像铺了一层薄霜。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他不必回头便知是苏婉清。
“陛下在想什么?”苏婉清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手里捧着一件狐裘,“夜里凉,披上吧。”
林羽接过披上,目光望向天边的圆月:“你说,这些西域女子,是真心归顺,还是另有所图?”
苏婉清轻笑:“陛下是担心楼兰国的诚意?阿依慕公主的琉璃珠串,臣妾方才细看了,珠子里藏着西域的密信写法,不过……”她顿了顿,语气转淡,“串珠子的丝线是南疆特产的冰蚕丝,遇火才会显字,她随身携带,未必知情。”
林羽挑眉:“你倒是观察得仔细。”
“后宫之中,不多看多想,怎么护得住自己,护得住陛下?”苏婉清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柳妹妹今日失了态,怕是会对阿依慕公主多有刁难,陛下要不要……”
“不必,”林羽打断她,“后宫之事,本就该让她们自己磨合。倒是你,”他转头看她,“前日你弟弟在江南治水有功,朕已拟了嘉奖令,明日便会下发。”
苏婉清眼中闪过惊喜,随即屈膝行礼:“谢陛下恩典,臣女代舍弟谢过陛下。”她知道,这是皇帝在敲打她——既赏了她家族荣耀,也在提醒她,后宫不得干政。
两人正说着,回廊尽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阿依慕提着裙摆跑来,看到林羽时愣在原地,琉璃珠串发出轻响。“陛下……”她怯生生地开口,“臣女……臣女想给陛下跳一支家乡的祈雨舞,听说中原近日少雨,臣女想为陛下分忧。”
林羽看着她眼底的真诚,又想起苏婉清方才的话,忽然笑道:“好啊,只是这祈雨舞,需得诚心才行。”
阿依慕用力点头,解下腰间的琉璃珠串放在石桌上,赤足踩在微凉的石板上,跳起了更为质朴的舞蹈。没有了华丽的装饰,她的动作反而更显虔诚,每一个俯身、每一次抬手,都带着对自然的敬畏。
苏婉清站在林羽身侧,低声道:“这舞里的手势,倒是与南疆的祭祀舞有些相似。”
林羽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看着。月光下,阿依慕的身影单薄却执着,让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在边关见过的西域女子,也是这样,为了族人的生计,不远千里来到中原。
夜宴散时,柳轻烟特意走到阿依慕面前,笑容温婉却带着疏离:“公主今日辛苦了,只是后宫不比西域,规矩多些,改日妹妹若得空,臣妾带你熟悉熟悉?”
阿依慕连忙道谢,却没听出话里的试探。苏婉清在一旁看得清楚,暗自摇了摇头——这西域公主,怕是要在后宫里栽几个跟头才能明白,表面的温和下,藏着多少暗礁。
林羽回到养心殿时,李德全递上一份密报:“陛下,楼兰国的使者在城外与三皇子的人接触过。”
林羽展开密报,指尖在“三皇子”三个字上停了停。他抬头望向窗外的圆月,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中秋夜,倒是热闹。”
李德全躬身问:“那阿依慕公主……”
“照常安置,”林羽将密报烧在烛火里,“派人盯着便是。有些棋子,放得离棋盘近些,才看得清她要往哪走。”
烛火跳动,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后宫的风波,从来都不止于争宠,每一张娇美的面孔背后,或许都系着朝堂的丝线。而这场中秋夜宴,不过是新一轮交锋的开始。
柳轻烟回到自己的宫殿,立刻屏退左右,将一个玉佩摔在地上:“不过是个不知规矩的野丫头,也配得陛下青睐?”侍女连忙跪下,她却冷笑一声,“去,查一查阿依慕的底细,我倒要看看,她到底带了什么目的来。”
苏婉清则在灯下写着什么,笔尖划过宣纸,留下娟秀的字迹。她写的是西域各国的风土人情,尤其在楼兰国的祈雨舞旁,画了一个小小的琉璃珠图案,旁边注了一行小字:“珠内藏信,丝为冰蚕,遇火显形。”
而阿依慕回到暂住的偏殿,从枕下摸出一个小小的羊皮卷,借着月光展开,上面画着中原的地形图,标注着几处水源的位置。她轻轻抚摸着羊皮卷,喃喃道:“父亲,女儿一定会为族人找到水源的。”腰间的琉璃珠串不知何时少了一颗,滚落在地毯的缝隙里,折射出微弱的光。
夜色渐深,深宫的每个角落都藏着心事。林羽坐在案前,批阅着奏折,偶尔抬头望向窗外,仿佛能透过重重宫墙,看到那些或明或暗的较量。他知道,这场由中秋夜宴掀起的微澜,很快就会变成更大的风浪——而他,必须站在浪头,看清每一朵浪花背后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