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宴后的第三日,后宫的空气里仍弥漫着一丝微妙的紧张。淑妃柳轻烟的“汀兰轩”外,几个宫女正踮着脚往偏殿的方向张望,那里住着楼兰公主阿依慕。昨日柳轻烟让人送去了一套中原服饰,说是“入乡随俗”,却没人知道那衣裳的袖口绣着只有后宫老人才能看懂的“警示纹”——暗指穿者身份可疑。
“淑妃娘娘也太较真了,”一个小宫女捧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小声对同伴说,“不过是个新来的公主,还能抢了娘娘的风头不成?”
同伴赶紧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嘘!这话要是被娘娘听见,仔细你的皮!昨儿个掌事姑姑就是因为多说了句‘阿依慕公主的琉璃珠好看’,就被派去浣衣局了。”
正说着,柳轻烟的贴身侍女碧月走了出来,眼神锐利地扫过两人:“还愣着干什么?娘娘让把那套‘云锦七襄裙’送到偏殿去,就说……是陛下特意让人赶制的,让阿依慕公主今日陪陛下游园时穿。”
小宫女们不敢多问,捧着华美的锦裙往偏殿去。她们没注意到,碧月转身回殿时,悄悄将一小撮白色粉末倒进了给阿依慕准备的茶水罐里——那是让皮肤起红疹的“痒痒粉”,中原女子惯用这种手段对付情敌,既不伤人,又能让对方在重要场合出丑。
偏殿内,阿依慕正对着铜镜发愁。她身上穿的还是那套火红的西域舞衣,柳轻烟送来的中原服饰被堆在一旁,领口的盘扣她研究了半天也没系明白。“这中原的衣裳真复杂,”她对着随侍的楼兰侍女阿依莎抱怨,“比我们的长袍难穿多了,尤其是这带子,怎么系都不对。”
阿依莎也急得满头汗:“公主,要不咱们还是穿自己的衣服吧?陛下要是喜欢,肯定不会在意这些的。”
“不行,”阿依慕摇摇头,指尖摩挲着腰间剩下的琉璃珠,“父亲说,想要得到中原的帮助,就得先融入他们。连件衣裳都穿不好,陛下怎么会相信我们的诚意?”她拿起那件云锦裙,小心翼翼地比划着,“你看这花纹,像不像沙漠里的落日?中原的手艺真精巧。”
这时,汀兰轩的宫女送来了锦裙和茶水。“公主,这是淑妃娘娘特意请陛下恩准的,”宫女脸上堆着假笑,“陛下说午后要去御花园赏菊,让您务必换上这身衣裳,才配得上园里的景致。”
阿依慕信以为真,感激地接过锦裙,又让阿依莎倒了杯茶。茶水刚入口,就觉得舌尖有些发麻,她皱了皱眉:“这茶的味道……有点怪?”
宫女连忙解释:“这是江南新贡的‘云雾茶’,味道是清淡些,对女子身子好呢。”说罢便匆匆告退,出门时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半个时辰后,阿依慕终于在阿依莎的帮助下穿上了云锦裙。正当她对着镜子整理裙摆时,忽然觉得脖颈和手臂发痒,伸手一挠,竟起了一片红疹。“怎么回事?”她惊慌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阿依莎也慌了神:“是不是对这锦缎过敏?还是……刚才那杯茶有问题?”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的唱喏:“陛下驾到——”
阿依慕吓得脸色发白,赶紧用披风裹住手臂,强作镇定地迎出去。林羽刚走进殿门,就看到她脖颈间隐约露出的红疹,眉头微微一蹙:“你这是怎么了?”
阿依慕咬着唇,不敢说实话,怕连累柳轻烟,只含糊道:“许是……对花粉过敏,不碍事的。”
林羽却没放过她躲闪的眼神,转头对李德全说:“去传太医,仔细给公主看看。”他目光扫过桌上的空茶杯,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后宫的这些伎俩,他见得太多了。
太医很快赶来,诊脉后肯定地说:“陛下,公主这是中了‘痒痒粉’,并非过敏。这粉末混入茶水或食物中,半个时辰后便会发作,虽不致命,却会瘙痒难忍。”
阿依慕又惊又气,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阿依莎却忍不住喊道:“定是刚才淑妃娘娘送来的茶水有问题!公主只喝了那一杯茶!”
林羽没说话,只是看着那套崭新的云锦裙,忽然对李德全说:“去汀兰轩问问,淑妃娘娘是从哪得的这‘痒痒粉’,后宫之中,何时竟有这般阴私物件了。”
消息传到汀兰轩时,柳轻烟正在临摹苏婉清的字迹——她一直嫉妒苏婉清的才名,总想着在文采上压过对方。听到李德全的问话,她手里的狼毫笔“啪嗒”一声掉在宣纸上,晕开一大团墨渍。
“娘娘,怎么办?”碧月吓得脸色惨白,“太医都查出来了……”
柳轻烟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慌什么?就说……是前几日处理宫规时,从一个犯了错的宫女箱子里搜出来的,本想销毁,忘了。”她迅速擦掉宣纸上的墨渍,“你去回话,就说臣妾不知这粉末竟被人拿去害人,愿意领罚。”她心里清楚,林羽最忌讳后宫争斗伤及无辜,认错态度好,总能从轻发落。
果然,李德全带回的话是:“陛下说,淑妃管理后宫失察,罚俸三月,闭门思过。”
柳轻烟松了口气,却又暗暗咬牙——这口气,她迟早要从阿依慕身上讨回来。
御花园的赏菊宴最终还是成行了,只是阿依慕因为红疹发作,没能同行。林羽坐在水榭里,看着满园盛放的菊花,身边陪着的是苏婉清。
“陛下似乎有心事?”苏婉清剥着一颗莲子,语气淡然,“是为淑妃和阿依慕公主的事?”
林羽端起茶杯,热气模糊了他的眼神:“你觉得,阿依慕的琉璃珠串,真的只是装饰吗?”
苏婉清动作一顿,随即笑道:“臣妾前日听闻,西域的琉璃珠里,常有工匠藏些小物件,或是诗句,或是图案。阿依慕公主的珠子少了一颗,说不定是不小心弄丢了。”她将剥好的莲子递过去,“不过……臣妾让人查了,楼兰国最近确实在闹旱灾,阿依慕公主的父亲多次派使者来求中原援助,都被三皇子拦下了。”
林羽接过莲子,放在唇边却没吃:“所以,她才会把希望寄托在朕身上?”
“或许吧,”苏婉清望着远处的湖面,“但也不排除,有人想利用她的‘天真’,在陛下跟前做文章。比如……故意让她出丑,引得陛下怜惜,从而获得信任。”
林羽挑眉:“你是说,今日的‘痒痒粉’,可能是阿依慕自导自演?”
“臣妾不敢妄断,”苏婉清垂下眼帘,“只是后宫之中,真真假假,太难分辨了。就像这菊花,看着娇艳,根茎却可能藏着刺。”
正说着,李德全匆匆走来,手里捧着一颗晶莹的琉璃珠:“陛下,这是在偏殿地毯下找到的,珠子里似乎有东西。”
林羽接过珠子,对着阳光细看,果然发现珠内藏着一张极小的羊皮纸,上面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符号。苏婉清凑过来看了一眼,忽然道:“这是西域的水源标记,臣妾在周明博士的《异域图志》里见过,这几个符号代表……楼兰国南部的暗河。”
林羽眼神一凛:“这么说,她带的不是密信,是水源图?”
“很有可能,”苏婉清点头,“若是想要求助,带着水源图比带着密信更有用——这是在证明,他们值得被援助,有偿还的能力。”
林羽捏着那颗琉璃珠,忽然笑了:“倒是个聪明的丫头,可惜太不懂后宫的深浅。”他对李德全说,“去告诉阿依慕,明日让她陪朕去观星台,朕……想看看西域的星空。”
李德全领命而去。苏婉清看着林羽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位帝王的心思,比后宫的争斗还要难猜——他看似被阿依慕的“天真”打动,实则每一步都在盘算着如何利用这场风波,既安抚西域,又敲打后宫,顺便摸清三皇子的动向。
偏殿内,阿依慕正对着红疹发愁,听到林羽的旨意,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阿依莎,”她抓住侍女的手,“陛下没有怪我!他还让我陪他去观星台!”
阿依莎也很高兴:“定是陛下看出来公主是被冤枉的!咱们得好好准备,明天……要不要穿咱们的西域礼服?”
阿依慕想了想,摇摇头:“还是穿中原的衣裳吧,我让宫人教我系盘扣了,这次一定能穿好。”她摸出那颗被找到的琉璃珠,小心翼翼地放回珠串里,“父亲说,真诚总能打动人心,我相信陛下会帮我们的。”
她没看到,窗外的树影里,碧月正悄悄缩回身子,快步向汀兰轩跑去——柳轻烟交代过,要时刻盯着阿依慕的动向。
夜色再次笼罩深宫,汀兰轩的烛火亮到深夜。柳轻烟对着那张水源图的拓本,脸色阴晴不定。“没想到这野丫头还有这用处,”她对碧月说,“看来,留着她,比除掉她更有用。”
碧月不解:“娘娘的意思是……”
“三皇子不是想要楼兰的水源情报吗?”柳轻烟冷笑一声,“咱们就‘借’阿依慕的手,把这图送过去,再让陛下知道……到时候,既除了阿依慕,又能扳倒三皇子,岂不是一箭双雕?”
碧月听得连连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而观星台的方向,林羽正站在栏杆前,望着天边的星辰。李德全站在身后,低声道:“陛下,三皇子的人果然在偏殿外徘徊,被侍卫拦下了。”
林羽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告诉侍卫,不用拦太严,让他们……看到些‘想看到’的东西。”
夜风吹过,带着桂花的甜香,却吹不散深宫的暗流。阿依慕的琉璃珠还在转动,折射出的光影里,藏着西域的希望,后宫的算计,还有帝王的权衡。这场由一颗珠子引发的风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