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所得税5年内减半,房产税与土地使用税永久减免。”秦越川把厚厚一沓文件,放到张沫的办公桌上,带起一阵风,将桌面上的工程图纸吹得簌簌作响。
虽然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待在宿舍办公,但是办公区域张沫也有一间办公室。
办公桌有三米多长,超大显示器就放了4台,秦越川都想不明白她是怎么看得过来的。
“这你要是还不满意,我这个基层公务员就没有办法了。”秦越川叹气,眼底的青色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倦意,无声诉说着过去几天连轴转的鏖战。
不到一个星期就能把这么大的优惠政策给谈好,秦越川还是有点东西的。
其实一开始省政府听说本地挖到了古墓,但是被b市来的专家团截胡了,心里还是有些小担心的。
他们以为挖掘出来所有的文物都会直接拖到b市去,一点都不给他们留。
但是这位看起来十分神秘,而且来头很大的秦先生表示,本地出土的文物当然应该归本地的文化局管理。最多只会选一两件带回b市做研究。
领导们大喜,很愉快的就答应了他关于政策减免的要求。
张沫慢条斯理的抬起头,笑着随手翻了翻那个临时文件:“不要这么说嘛,我从来没有质疑过你的工作能力,我最多就是偶尔质疑你的身体素质。
对了,话说,你身为一个医生,医者都不自医,真的合理吗?
感觉,你会是那种,一边熬夜一边叮嘱病人早睡早起的医生。”
喝最浓的咖啡,熬最深的夜。
秦越川:“......”她是怎么知道的?
张沫:“话说我们俩第1次见面不是在医院吗?你好像还是个主任什么的。
现在那个主任的工作你还做吗?你一个人打两份工,你忙得过来吗?”
秦越川解释道:“我当时是为了查一个医疗系统贪腐的案子,过去挂职一个月。”
那个医院正好是他父母生前待过的医院,他才选择了那里。
认真想了想,秦越川补充了一句:“而且,以前,我好像没有那么忙。”
张沫听出来他话里有话,但是还是很配合的问道:“这个以前指的是?”
秦越川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认识你以前。”
张沫非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像是被这个答案极大地取悦了,甚至还带着点“与有荣焉”的自得,她优雅地摊了摊手,笑容真诚:“看来是我给你带来了不少工作历练的机会,不用感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秦越川:“......”
这个人的逻辑永远都是那么的无懈可击。
张沫双手交叠撑在下巴上:“我本来还以为是你在外面偷偷接私活,正打算问你有没有兴趣接第3份私活。
我们公司的公关部主任这个职位还挺适合你的,感觉你特别擅长对外社交。”
秦越川:“......张总,你行行好放过我吧!
我跟你又不一样,我考这个公务员也是备考了好长时间。
要是被组织发现,我在外面还领第2份工资,我就完了!”
“噢,是这样啊。”张沫眼睛一转,忽然灵机一动,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轻轻一敲:“那我不给你发工资,就不会被发现了呀。”
秦越川:“......”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不给工资白干活,还说的如此理直气壮,清新脱俗!
你可真是个天才!
秦越川:“再!见!”这两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里迸出来的,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和落荒而逃的狼狈。
他猛地转身,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连基本的告辞礼仪都顾不上了,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被他拉开又“砰”地一声甩上。
张沫看着那扇还在轻微震颤的门,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张总今年不过25岁,本质上是个喜欢偶尔欺负人的小坏蛋。)
.
秦越川飞快逃回了b市,专家们则是留下来在鲁大师的带领下继续考古工作。
阎书艺那边紧急修改了项目方案,把新宿舍楼挪到另外一个方向去。
这一次,经过了最严苛的地质雷达扫描、历史文献复核、专家团队的研究,甚至连喻辉都过来算了两卦。终于确定,那片新选定的土地之下,是厚实安稳的基岩,再无沉睡的往昔。
既不会干扰到鲁大师和专家们正在小心翼翼揭示的历史篇章,又能确保工程本身的安全稳固,可以放心大胆地破土动工。
如此一波三折的项目终于定下来了,阎书艺和程琥两口子提出请张沫这边相关参与人(妖)员吃顿饭。
没有选什么高端餐饮,选了大家都喜欢的火锅。
包厢里,蒸腾着麻辣火锅的雾气,红油在九宫格里咕嘟冒泡。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不知道是谁挑起的话题,聊到了阎书艺是怎么和程琥在一起的。
一听这个话题,程琥这个壮汉立刻两颊绯红,不知是火锅的热气熏蒸,还是即将被揭开的往事让他窘迫。他笨拙地用漏勺给身边的阎书艺捞着毛肚,眼神躲闪,试图逃过这个话题。
反而是阎书艺,端起冰镇啤酒抿了一口,落落大方地说起来——
那应该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阎书艺当了一辈子的乖乖女,叛逆期来得格外晚,本来似乎一切都好好的,可是在看到父母介绍的门当户对的相亲对象之后,突然就倦了累了烦了。
特别是在得知,她是这位男士这个月见的第15个相亲对象之后......
这根本就不是人和人在相处,只是钱和钱在匹配。
不过,说到叛逆,其实她也没有什么头绪,她能够想到最叛逆的事情,也不过是去纹个身而已。
那天下了很大的暴雨,阎书艺和父母吵架跑了出来,身上一分钱现金都没有带,到达那条老街的时候,手机被雨打湿也坏掉了。
因为那天的暴雨,整条街也只有两家商铺开门,程琥的店就是其中一家。
阎书艺推门进去的时候,店里面一个客人都没有。
程琥正对着门,坐在工作台前的小马扎上,捧着一个硕大的海碗,埋头吃着麻辣烫。他穿着黑色的工字背心,露出线条结实的手臂和肩背,碗里红彤彤一片,撒尿牛丸、藕片、午餐肉堆得冒尖,整间店里都是辣椒的香气。
四目相对。
程琥看着门口这个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狼狈不堪却眼神狠厉的女生,怯怯地问了一句:“你,是人吧?”
看着有点像是水鬼。
阎书艺个子不高,一米五几,脸又嫩,今天也没化妆,看起来就很小。
此时此刻,她浑身湿透,头发像海藻般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水珠顺着发梢、衣角不断滴落,在她脚下迅速汇成一滩水渍。
让程琥不自觉就想起前段时间新闻里面,因为考试发挥不理想而跳河自尽的女学生。
“?”阎书艺撸了一把还在滴水的头发,莫名其妙,“不然呢?有毛巾吗?”
如果是鬼,应该不会要毛巾。
程琥从旁边的消毒柜里面拿出一条还热乎的毛巾递给她,小声嘀咕:“那就好那就好......”
阎书艺:“你说什么?”
程琥:“额,没事。”
“我要纹身。”阎书艺看他一眼,觉得这个男的有点傻乎乎的。但是外面雨太大了,她也懒得出去再找一家纹身店了,“手机坏了,没法付款,先欠着。
再借我3000买手机。”
语气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程琥眨眨眼,脑袋上冒出大大的三个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