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他妈的,差一点小命没了。”
张涵连滚带爬冲进一栋民房,老徐紧随其后。
刚跨过门槛,房门就被武警“砰”地一声死死关上。
“张队,咱、咱现在是逃还是咋整?”
老徐缩在一楼的墙角,领口蹭满鼻涕眼泪,目光死死盯着晃动的门板,像受惊的兔子盯着逼近的狼。
“逃?”
张涵弯腰搬起一张木桌往门后塞,“你忘了咱胸口别着的是啥?端着国家的饭碗,这时候跑,跟逃兵有啥区别?”
另外两名武警没搭话,只是把堆在院里的旧家具往门口挪,破衣柜、断腿的桌子,堆得像道临时堤坝,每碰一下,都能听见外面难民冲撞的闷响,混着催泪瓦斯的辛辣味往屋里钻。
张涵揉了揉发红的眼,眼角的泪根本不是哭的,是瓦斯熏的,辣得他睁不开眼,却还是得盯着门口:“都把力气使在点子上,这门撑不住多久!”
老徐哆嗦着站起来,想帮忙搬个小凳子,手刚碰到凳腿,就听见外面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不知是谁用钢管砸在了门板上,紧接着就是模糊的吼声:“杀千刀的,赶紧把门开了!不然等我们冲进来,弄死你们!”
瓦斯早把难民的理智烧没了。透过窗户缝能瞥见,街上有人躺倒在地剧烈咳嗽,脸憋得通红。
勉强站着的人眼睛瞪得溜圆,手里拿着石头、木棍,彻底没了平时的温顺。
“网断了……”其中一名武警突然说,举着没信号的手机,屏幕黑得像块死炭,“暴动刚起那几分钟,就全断了,连紧急频道都没声。”
“这很正常。”张涵扶着门框咳了两声,一说话胸腔就发闷,催泪瓦斯不光辣眼睛,还呛得呼吸道火烧火燎,稍微动一动就咳得更凶,“这么大的事,肯定要断网封信息。掌握了舆论,才能站到道德制高点上。”
“但凡能开枪的话,这些难民也不敢这么嚣张。”
老徐扶着墙壁缓缓站起,恶狠狠的说道。
张涵没理他,往地上一坐,掏出腰间的手枪,搭在扳机护圈上,慢慢调整呼吸。
旁边的两名武警倒还好,脸上戴着制式防毒面具,只露出双警惕的眼睛,搬家具时动作没受多少影响。
可他们这些临时抽调的公务人员,连块简易滤毒棉都没有,只能硬扛着瓦斯的呛味。
外面的催泪瓦斯还在弥漫,浓得像化不开的雾。
张涵闭着眼都能猜到,负责投放的人肯定把库存都扔光了。
这东西本是为中午平定南郊暴乱准备的,巷战里对付手无寸铁的暴民,是顶好用的利器,既能少流血,又能让人瞬间失去反抗力,比动枪温和得多。
可温和归温和,呛人的劲一点没减。
他以前在电视上见过这东西的效果,画面里就飘着点淡蓝色烟雾,当时还觉得矫情。
不就是点烟吗?再呛能比一次抽十根烟还难受?
现在亲身体验了,才知道自己之前多天真。
肺里像塞了团烧红的棉絮,连呼吸都带着灼热感,更别说跑跳。
难民们吸了这东西,就算再激动,也没力气冲太远,这大概就是投放者的心思。
更关键的是,枪不能开。
对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扣扳机,不是邪教徒和帮派组织,不管理由多充分,性质就彻底变了。
到时候别说平定暴动,他们这些人先得被钉在耻辱柱上,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眼下这用瓦斯拖时间的笨招,其实谁都知道不靠谱。
它拦不住人心底的恐慌,也挡不住那些被冲昏头的人,却至少能拖一会儿。
拖到可能的支援来,拖到混乱的势头稍微缓一缓
“城外已经交火了!”
靠东窗的武警半跪在窗台边,眯着眼往街对面的巷口望,喃喃道:“断网前最后一秒,连长还在频道里喊,城外驻扎的预备役已经动了。现在想等增援,就只能盼着城里参加阅兵的部队能绕过来。”
“来肯定会来,可敢不敢开枪就是另一回事了。”
另一个武警是个下士,边说边往门后又塞了块砖,语气里带着点嘲讽,“本来是去广场正步走的部队,现在调过来当镇压的?这要是开了枪,算保家卫国还是屠杀老百姓?”
张涵一句话没接,只是靠在墙角重重喘气。
催泪瓦斯的辣劲还没过去,鼻涕眼泪混在一起往下淌,他抬手抹了把脸,手背立刻沾了片湿痕。
眼皮肿得像充了水,每睁一下都扯得眼尾发疼,哪还有力气插话说笑。
老徐反倒比他好受些,只是咳嗽得厉害,他扶着墙挪到武警旁边,目光落在对方手里的95式突击步枪上:“那这些难民咋办?就眼睁睁看着他们闹?我刚才在巷口瞅见了,里面混着不少邪教徒,还有拿菜刀劈店铺卷帘门的暴徒!这乱子要是收不住,咱这栋楼迟早被他们拆了,到时候全得完蛋!”
“那你想怎么办?”
下士猛地扭过头,声音透过防毒面具传出来,带着过滤后的冷硬。
老徐看不见面具后的表情,只当对方是被自己说动了,顿时来了精神,往前凑了凑,唾沫星子随着咳嗽溅在地上:“依我看,不如直接扳机一扣,杀完了事!省得他们跟苍蝇似的围着门撞,万一里面有感染了病毒的,再变成那种见人就咬的变异体,到时候咱想拦都拦不住,整个城都得跟着遭殃!”
“哦,看来你还是个战略家呀。”
下士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透着股难得的温和。
老徐立刻连连点头,脸上堆起得意的笑,心里暗忖:不愧是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在他这老一辈的远见面前,还是嫩得很。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接着说怎么分批次“清理”,好显得自己更有章法。
“那你就冲出去送死啊。”
话音未落,下士突然扭过身,枪托带着风声狠狠砸在老徐的肩膀上。
“咔嚓”一声轻响,老徐疼得倒抽冷气,整个人顺着墙壁滑坐在地。
下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别在这出馊主意祸害人!真要开枪,第一个死的就是你这种只会躲在后面喊打的孬种,别害得我们一起陪葬!”
老徐捂着肩膀,疼得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下士转身走回门口,继续用破柜子加固防线。
“他妈一个平民,还想左右当兵的想法?你以为你是退休干部,还是上过战场的军官?”
张涵的冷嘲热讽突然从旁边飘过来,他靠在墙角,一边揉着肿成一条缝的眼睛,一边瞥着老徐,语气里满是不屑。
对于联防队、街道办这些人,他向来没什么好感,全是些遇事躲、见利抢的苟且之辈,说话自然也没留半分情面。
老徐听见这话,疼意都压下去了几分,立刻换上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皱着眉揉着肩膀:“张队,我这也不是为了大伙好嘛……哪能想到会这样……”
嘴上说得软和,心里却早把张涵也记恨上了。
“等这事过了,连你一起算!”
他又偷偷摸了摸发疼的肩膀,心里暗骂:“这当兵的小子下手真狠,我这老骨头哪遭得住?要是真打出毛病,非得讹他一笔不可!”
对,就这么办!
一个念头突然在他脑子里冒出来,像点亮了一盏灯:等外面稍静点,就拿手机对着肩膀拍几张特写。
最好把肿包拍得再清楚点,再添油加醋编段话,说自己“冒着生命危险赴一线救援,却遭士兵无端暴力殴打”。
标题就叫“联防队员前线抗险,竟被士兵恶意伤人”,保准能引一群人跟着骂!只要热度炒起来,就算是国家也没法轻易压下去,到时候不仅能拿到赔偿,还能让这当兵的吃不了兜着走!
老徐越想越得意,连嘴角都忍不住往上翘了翘,若不是肩膀还疼,他恐怕都要笑出声来。
五六分钟后,催泪瓦斯的效果终于减缓了不少。
张涵扶着墙慢慢直起身,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
根据他的观察,这栋民房不过五层楼的高度。
但凭着他过去在部队的经验,驻守的兵力绝对不止眼前这两个武警。
一个坐在地上休息,一个还在负责堵门,连个轮岗的人都没有,这不符合部队的布防逻辑。
“楼上肯定还藏着人。”
张涵心里暗暗断定。
说不定是在操控重机枪,或是守着催泪瓦斯的发射点。
不然外面的难民早冲进来了。
可总不能活生生困在这里吧?
等援军是未知数,不如自己找条出路,哪怕是从后窗翻出去,也比在这儿坐以待毙强。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看向正弯腰搬水泥板的下士试探道:“同志,请问你们就准备在这里死守吗?”
部队的人警惕性高,直接问兵力会引怀疑,拐着弯问布防计划,反倒更容易套话。
那个下士正弯腰搬一块断了角的水泥板,听见这话却没回头,反倒是语气里带了点警惕的疏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好好待在这儿别添乱,就行了。”
“好的。”
张涵立刻应了声,没再追问,悄悄把“后窗能不能走”的话又咽了回去。
虽说几天前自己还是前线部队的上士,是立过功的精锐英雄,但退伍证一拿,那些荣光就全成了过眼云烟。
这会儿要是把身份说出来,这年轻下士说不定会以为他想抢指挥权。
再往坏处想,万一楼里还有军官在,认出他这有实战经验的老兵,保不齐会直接把他征召入伍。
并且,刷短视频时,国家刚更新了《合众国国防动员与预备役管理条例》。
第三章第二十一条的黑体字他记得清清楚楚。
“战时状态下,年满18至55周岁,具备实战经验或专业军事技能者,各级军事指挥机构可直接办理征召手续,不受原单位、职业身份限制”。
他现在虽是公职人员,也是国家机关。
但战争时期,军事征召权优先于地方行政人事管理权。
换句话说,只要军官掏出临时征召令,哪怕他拍着政府的工作证说“我有本职工作”,也得乖乖扛枪归队。
征召令根本不用等上级批,前线连级以上指挥官就能签字生效,现场查他的退役军人档案编号,核对完信息,连申诉的空隙都没有。
更何况,他还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精锐,手里沾过敌人的血,也见过战友的脑浆溅在自己头盔上。
这种“好用”的老兵,一旦被认出来,就是板上钉钉的征召对象,说出来就是自投罗网。
他不想再回到那种日子了。
不想再在凌晨三点的战壕里啃冻硬的压缩饼干,不想再对着满地断肢和凝固的鲜血发呆,更不想再听见战友中枪时的闷哼声。
那些日子,他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