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元昭沉默地看着宁元禧,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决绝。
他知道这个妹妹性子刚烈,认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御驾亲征已成定局,妹夫从军亦是无法更改,如今妹妹做出这样的决定……好像也不是很让他意外。
他久久没有言语,书房里只剩下宁元禧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终于,他缓缓开口:“你想清楚了?”
“我想清楚了!”宁元禧毫不犹豫地回答。
宁元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终于,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好。”
这一声“好”,让宁元禧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晃,眼中瞬间涌上水光。
“我会为你打点,”宁元昭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但你要记住,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我明白!”宁元禧袖用力点头,“哥,哥哥,你们保重!”
计一舟张了张嘴,最后问道,“小崔知道吗?”
宁元禧目光闪了闪,“我把他药晕了,他不知道我来,他肯定会拒绝,我……去了再跟他说。”
宁元昭闻言,看着宁元禧那张心虚的脸,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千言万语在喉头滚动,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无奈与了然的叹息。
他张了张嘴,“你倒是果决。”
这何止是果决,药晕即将出征的将领,还是自己的夫君,这要是传出去,简直是胆大包天。
“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的,”宁元禧被哥哥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往计一舟身后挪了挪,“哥, 哥哥,我没有别的法子了。等到了军中,木已成舟,他总不能当着全军的面把我绑回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宁元昭沉默片刻,“你一点儿也没想过崔翎安醒来,是不是会很生气?军中法纪森严,你以何种身份前往?女子入营,本就是大忌。”
“哥哥你不是答应帮我了吗?”宁元禧拽拽计一舟的袖子,“哥,你劝劝哥哥吧。我可以扮作亲兵,我可以不吃军中粮饷。”
“茯苓你带不带?”宁元昭只是这么说一说,他都答应了的事情肯定不会反悔。
“带上吧,”计一舟插嘴:“把许书和王寺水一起带着,充作嘉禾的随从,护她……尽量周全。”
“可行,茯苓跟着我也放心一些,”宁元昭看向宁元禧,“此事,到此为止,绝不可再对其他人透露。”
到时候去了战场,发现也就发现了,不会有人真把宁元禧给处决了。
宁元禧从小跟着学武,心里自然有数,不会随便就拖人后腿。
宁元禧用力点头,“我知道的哥哥。”
“至于如何向小崔解释,以及如何在军中立足,那是你自己的选择,后果,也需要你一力承担。”宁元昭顿了顿,补充道。
这已经是他作为兄长,在规则之内,能给予的最大限度的支持和纵容。
宁元禧重重地点了下头:“谢谢哥哥!我定不会给咱家丢脸!”
看着宁元禧离开的背影,计一舟摇了摇头,“儿孙自有儿孙福啊。”
皇帝御驾亲征那日,都城北门旌旗蔽日,甲胄鲜明。
裕康帝一身玄甲,端坐于骏马之上,目光扫过送行的文武百官,最终在宁元昭身上略一停顿,微微颔首,随即勒转马头,率先而行。
宁元昭身着大红色官袍,领着众臣肃立道旁,直至皇帝的仪仗消失在官道尽头。
他身侧,宁元禧穿着一身素净的劲装,安静地站着,目光追随着队伍中那个熟悉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三日后,圣驾抵达百里外的第一个大型驿站。
人马安顿,喧嚣暂歇。
崔翎安正与驿丞交代事宜,目光不经意扫过远处正在搬运粮草的一队辅兵。
一个瘦小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兵卒低着头,帽檐压得极低,正费力地扛起一个不大的麻袋,动作显得有些笨拙生疏。
虽然穿着宽大的号衣,但那侧脸的轮廓,尤其是耳垂上若隐若现的一点细小疤痕,崔翎安的心猛地一跳。
他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迈了一步,想要看得更真切些。
那小兵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身体猛地一僵,立刻将头埋得更低,几乎是扔下麻袋,转身就钻进了忙碌的人群中,几个闪身便不见了踪影。
崔翎安停下脚步,望着那人影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
是看错了吗?
或许是某个长相清秀的新兵,被自己吓到了吧。
军务繁忙,杂事纷扰,这点小小的疑虑,很快便被随之而来的几份加急文书冲散了。
他摇了摇头,转身走向驿馆内设的临时值房,并未将此事太过放在心上。
大军走了,宁元昭比以往更加忙碌,计一舟一天到晚都见不到他几次,也就开始静下心来专门研究他的打字机了。
裕康四年,春,圣旨出九重,裕康帝亲率三十万大军南下征讨,首辅宁元昭暂理朝政,同时开始进行反王一脉的清理。
裕康四年冬,宁元昭书房夜夜灯火通明。
刑部侍郎第三次捧着名册求见时,宁元昭正对着棋盘自弈。
黑子落下,他头也不抬:“反王的暗桩既已现形,何必再留到年关?”
翌日清晨,反王最后一位义子被缇骑从青楼拖出,雪地里留下十丈血痕。
与此同时,计一舟对着满地零件发呆,刘二和桃仁抱着二黑和三黑到了他的面前,它们肚腹起伏微弱如风中残烛。
裕康五年,捷报与暴雨同时抵达都城。
八百里加急踏碎午门积水,宁元昭在文礼殿缓缓展开战报:“五月二十三,焚敌舰二十七艘,取南水国东岸三城。”
而偏院的计一舟和一众工匠,正将最后一枚齿轮卡进铁匣,打字机第一代组装完成,但是依旧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裕康六年,寮南军械监呈上覆胶弩车。
校场试射时,裹着橡胶的弩箭破空无声,五十步外的铁甲应声洞穿。
十一月朔日,裕康帝站在南水国都残破的城墙上,望着海面上最后负隅顽抗的敌舰。
大军实力整体提升,裕康帝带领大军压进,一举拿下南水。
裕康七年,皇帝班师回朝,改南水国为南水州。
凯旋仪式上,百姓看见龙辇后跟着辆蒙着黑布的囚车,全是南水国的奇珍。
同年,计一舟的打字机最终版成功组装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