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衍之瞳仁一紧——他什么时候答应了?
这不是她故意跟自己对着干,非要袒护冯宝心的嘛?
怎么到了陛下跟前,却成了这番说辞?
偏偏他还不能反驳,几乎咬碎后牙,硬生生忍了下来。
皇帝倍感宽慰:“难为你还有这份心,到底是元贞女君,不枉朕对你这般看重;你有这样宽的心胸,日后必定会越来越好。”
“多谢陛下吉言。”她拜了又拜,“既然今日陛下提起这件事,臣妇斗胆想向陛下讨一个口谕。”
“说来听听。”
“冯侧妃刚刚生产后不久,身子尚虚,又突遭惊吓,这下便更加神魂不宁,如今夜夜都要安神的汤药助眠才能睡下;臣妇觉着,长期以往定然是不妥的,可若无陛下开口,臣妇也不能将侧妃娘娘擅自留在府中太久;是以,臣妇恳请陛下开金口,准许侧妃娘娘在臣妇府中调养治病,直到身子痊愈。”
皇帝边听边点头。
“你说的也有理。”
“至于景王殿下府上的小公子……自然也与母亲一道,陛下放心,有臣妇照拂,定然还景王殿下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公子。”
“好好,他们母子连心,断然分开也有悖人伦常理,且让他们母子都在你府上吧,你可要记得今日在朕跟前说的话,要是冯侧妃母子少了一根头发,朕都要唯你是问。”
皇帝故意板起脸,声音里却透着笑意。
“谨遵圣意。”
魏衍之回过神来,忙道:“父皇!儿臣府里有医术高超的府医,就不必麻烦女君了。”
“欸,你手头事情积压了不少,再说了,眼下侧妃不已经在周江王府了么?你府上的府医到底比不过女君,就先这样吧。”皇帝摆摆手,不愿再提。
魏衍之只好不甘心地闭上嘴。
他是没想到,盛娇竟然还会在皇帝跟前提这件事。
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值得讨陛下的口谕?
冯宝心也配?
很快,他又一阵嫉妒——连冯宝心都能得到她的照拂关心,为何自己却被丢弃得这样彻底?凭什么!
从紫云殿离开,盛娇刚走到长街,魏衍之便追了上来。
“冯宝心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他冷着脸问,“事已至此,你就没必要瞒着我了,她外头的相好到底是谁?”
“殿下请自重,这里是深宫,不是殿下您府上的后花园。”
“盛娇!”
他伸手就要去捉她的胳膊。
可她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竟一个箭步往前,飞快躲过。
她回眸,脸上还带着客气的笑,但眼神已经明显不耐烦了:“景王殿下还有闲工夫在意宝心么?冯钊倒了,太子全无消息,从前与你一条船上的人已经有两位自身难保,你还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么?我要是你,这会子就要想法子把自己捞出来了,谁给你戴绿帽子那么重要么,重要过你的亲王封号,你的身家性命,嗯?”
她冷笑着留下这话,转身离去。
魏衍之清醒过来,只觉得头皮发麻。
盛娇说得对,眼下不是在意冯宝心的时候。
女儿的事情,无论何时都是小事。
就像当初的盛娇,今日的宝心,关键时刻都是可以舍弃的……
想起今日父皇说的话,魏衍之似乎明白了不少,他理了理袖口,匆匆回到府中,召集那些官员幕僚。
暮色四合,书房中亮起琉璃灯盏。
照得四周如白昼。
一众人听完了魏衍之的话,面面相觑,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殿下的意思是……陛下想要废东宫?”
“没有十足的把握,也有七八成了。”
魏衍之脸色不好。
皇帝想要废掉东宫,对他而言是好事。
但眼下的局面,他失势在太子之前,如今更失了不少朝堂上的人心;这个节骨眼上,陛下要换人做太子,魏衍之能得偿所愿的概率大大降低。
所以,原本一桩好事就变得前途渺茫,凶吉难测。
但也不能就此放弃。
哪怕希望不多,也要搏一搏。
“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商议一下接下来的举措,是彻底扳倒太子添上一把柴,还是隔岸观火,本王需要你们献策献计。”
他撩起眼眸,眼底尽是虎视眈眈的野心。
周江王府,宝心暂居的院落,一茶水房内。
霜琴看着小炉上的燕窝炖得差不多了,便命小丫鬟起了炉子,将燕窝放入小盅内,又按照盛娇的嘱咐加了好些滋补的食材。
随后盖上瓷盖,霜琴送去了里屋。
见这鲜香恬淡的一碗,宝心感慨:“你都快把你家侧妃吃成猪了,怎又端来了吃食,便是喂养鸡鸭猪牛,也没有这样的……”
霜琴想笑,又忍住了,横了一眼:“浑说什么呢,这是盛娘子吩咐的,我的话你不爱听,盛娘子的话也不听么?”
每每搬出盛娇,宝心就无言以对了。
她只好乖乖接过,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霜琴顺手拿了榻上一对美人捶替她轻轻敲着小腿,低声道:“我听外头传了消息,说是……老爷被抓了,冯府上下如今正乱着呢。”
宝心眼睛一亮:“当真?”
“这么大的事情怎好玩笑?外头都传得沸沸扬扬了,想来错不了。”
“那明日我要回一趟娘家。”
这么好看的热闹怎能缺了她?
宝心觉得自己身子都大好了,堪称精神抖擞。
一道声音从外传来:“你哪儿都去不了。”
主仆二人抬眼,却见盛娇从门口转过身来,施施然已跨进屋内。
“我已在陛下跟前过了明面,你就在我府上安心住着,什么时候身子好了,外头安定了,什么时候再回去。”盛娇又强调了一遍,“尤其冯府,你不许再去。”
宝心对上她认真冰凉的眸子,不由得讪笑:“……我晓得了。”
“日后有你看热闹的机会,只怕你恨不得多生两双眼睛才好。”
“那我可就等着了。”宝心俏生生笑了,“你可不能让我失望。”
“怎会呢,不出月底,便有一场好戏等着,到时候你就瞧着吧。”
地牢内。
冯成康又被关押在这里。
又是好几日了,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瘫坐在角落,望着黑漆漆的顶,心乱如麻。
他的对面关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卞在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