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没着急进内,先立在门口端详了一阵子,然后这才徐步进内。
从大门至内宅,竟然一路畅通无阻,竟然连个丫鬟婆子小厮的都没有。
贾琏心下也纳罕。心说:那秦业好歹也是个五品官,就算死了,家里也不至于一个丫鬟婆子小厮的都没有了啊。
一路直走进内宅,这才终于发现其中某个院子里传出些动静来。
贾琏循声而入,眼见是个卧房。走到窗边更听清楚,房中的人还不止一个!
贾琏也皱了皱眉:怎么人都堆这儿来了?
蔡昭上前推开门,贾琏挑帘子入内。
好家伙,果然是一屋子的人,男女都有!
冷不防见外头进来个人,那屋子里的几个妇人全都惊得四散躲避。
贾琏眯眼看过去,卧榻上躺着秦钟。原来方才这些人全都围拢在秦钟的卧榻旁。
贾琏心中将这一幕掂对了一下:姑且算他们是来给秦钟探病的,但是也不至于所有人都糊到床边,外头连一个人都不留的吧?
这样想来,贾琏心下便也是明镜儿似的了。
贾琏于是冷笑:“人还没死呢,你们就这么急着糊在床边等着他咽气儿!”
“怎么着啊,是怕自己迟了一步,吃他绝户的时候,抢不过人家是怎的?”
也难怪门口、院子里都没有人了,看来是这帮子秦家的族人已经开始动手,将外头的仆人们能撵的撵,能卖的卖了!
为的一来是得些银钱,二来也是断了秦钟膀臂,叫秦钟既在病中,又孤立无援,只能乖乖咽气儿!
贾琏这话是含着笑说的,但是那些听见的人却都觉得是被极薄极快的刀刃削到了脸颊上,脸皮一片一片地被削掉,竟像那刀削面似的。
于是依旧留在床边的几个男子也都尴尬后退。
倒也有两个胆大的,唬着胆子吼着问:“你又是谁?”
蔡昭上前左右开弓,挨个给了两个大嘴巴子,“长你们的狗眼!这是荣国府琏二爷!”
那几人这才熊了,慌忙给行礼。
贾琏却不搭理他们,一步步走近床榻,冷笑着左右看向他们:“我方才走进来,还以为来错了地界儿。这哪里还是人家儿,分明是乱葬岗,一窝子秃鹫、老鸹围着个将咽气儿的,就等着分肉食骨!”
蔡昭给主子补充说明:“……你们这么对小秦相公,你们都不配当个人了!”
那一帮子人叫贾琏说得臊眉耷眼,只是脸上却并无愧意。只不过惹不起贾琏,这才揣着袖子,避其锋芒罢了。
贾琏心下也有点沉闷:也是,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不光他们这样,林家那一帮子族人不也一模一样?
贾琏索性再懒得与他们说任何,只高高扬起下颌,目光如刀:“……滚!”
蔡昭登时上前,手推脚踢,将他们一个一个都给撵了出去。
可就这样,他们出到外头,却还不肯走,依旧堆在门边儿,生怕秦钟咽气儿了,他们没赶上。
贾琏走到床边,秦钟本来长得比小姑娘都好看的一副小模样儿,这会子已是形容枯槁。
秦钟见了贾琏,挣扎着两手抓住床沿儿,垂泪哽咽道,“琏二爷……”
贾琏叹道,“你的委屈,我一路上都见着了。你不必多说,先养精蓄锐。”
贾琏说着吩咐蔡昭,“悄悄儿地去请个道士来。”
蔡昭约略怔了一下儿。
这小秦相公病着,那必然该请大夫来的,可为何却要请个道士来,而且还要悄悄儿的?
蔡昭暂时没想明白,不过主子的吩咐自然有道理,他便转身就走,未做迟疑。
蔡昭打马先奔回荣国府,叫了赵天栋带几个家丁去护着琏二爷,唯恐秦家那一帮子族人不是东西,到时候推推搡搡地起来,唯恐二爷吃亏。
赵天栋一听这话,立时叫上了人,怀里袖子里都揣了短棍子,隐藏行止,直奔秦家。
蔡昭知道自己年纪小,也没敢造次,先回家问了他老子一声。
他老子蔡老六年纪大,见识广,再加上这几年在铺子里赶马车,走南闯北的眼界开阔。
蔡老六一听,也不敢含糊,谨慎地推荐了个道士至清。
这道士至清平素跟达官贵人家并无勾连,倒是对普通百姓颇为仁心,而且还会扶乩作法的,据说颇为灵验。
蔡昭请上了至清,拉上马来就一路飞奔回了秦家。
这至清道士果然有点门道,刚到秦家门口,便一皱眉头,“这宅子不对劲!”
蔡昭来不及多说,扯着至清道士就往里去。
贾琏亲自起身相迎,蔡昭递个眼色,“回二爷,道长方才刚到门口,就说这宅子不对劲。”
贾琏会意,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拍拍蔡昭肩膀。
就由道士这句话,即可证明蔡昭没请错人来。
贾琏将至清道士让到厢房说话。
这会子赵天栋早就带人将这内宅的院子都清了出来,将那帮子秃鹫似的秦家族人给撵到外院去了。自可放心说话。
贾琏请至清落座,“道长尽可畅言。”
至清看贾琏一眼,“贫道瞧着琏二爷对这宅子的怪异并不奇怪,看来琏二爷怕是也与贫道想到一处去了——这宅子有人作法,好好儿的阳宅,已是改了气数,变成了阴气大宅!”
贾琏点头,“果然如此。”
贾琏二话不说,直接掏银子,“道长去给瞧瞧。若能找到门道,将这阵给破了,我还另外重谢。”
至清倒也大大方方地接了:“不瞒琏二爷,破这样的阴气大阵,免不得还要将老道自己的阳寿搭进去些。于是这银子,老道倒也收得无愧于心。”
贾琏就喜欢这样的,原本拿了两个小锭子,索性又再添了一个荷包去。
蔡昭带着几个至纯至阳的小子,跟着至清一起去找阵眼去了,贾琏自己又走回秦钟卧房,坐在秦钟榻边。
“不如与我说说,你姐姐临去之前,可曾与你说过什么话?对她身后,可有什么交代?”
秦钟闻言一凛。
尽管已是油尽灯枯的人了,可这一刻竟然还是本能紧张的。
贾琏叹口气:“你都快死的人了,这会子还有什么话藏着掖着的,不敢与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