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酒坛碎了。
那胖巡守向后一趔,
“胆大反贼,身为阶下囚,还想对本官不利?”
黑袍身影坐于凳上,
“没看到本王的酒坛都空了!你一个周朝走狗,给本王弄酒去!”
胖巡守冷笑一声站起,
“好说,镇仙王什么时候放下脸面在那城内游行,本官便给你寻天下名酒,堆满这个草屋!”
……
……
一年前。
张家主母的祖爷爷张鉴,符水食祟的道行,因二十多年前失了肉身,被存于张家灵祠里。
后于张家主母所唤,远赴湘州,夺舍张家张玉良之身,大闹镇仙王府。
然,不知何因,那符鬼仙君张鉴的神魂,很快消亡。
张家主母大骇,连办七日丧。
为维护张家威严,张家主母将符鬼仙君彻底身死的消息隐匿。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
憋宝慕容家虽算不来那镇仙王的身份,可算到了中州一位食祟之死。
张家死了一尊食祟,这可是大事。
六门之间很快传了开,无奈,那张家主母只能求见六门所有家主。
谁料想,那张家主母却放出一个重磅炸弹。
镇仙王就是李家遗孤!
那千相柳家质疑尤甚,家中二少更是站出曰:
“张主母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那李氏遗孤已在妖窟,乃我亲眼所见。
当年朝廷悬赏,七门悬赏,天下门道人尽诛其之,妖窟已闭,他又如何能活着?”
谁知张家主母却笃定道:
“一介草头王,又怎么可能杀了我张家食祟境的老祖宗?
这天下除了李家的镇仙手段,哀家再也想不出来别的本事手段。”
千相柳家质疑曰:
“可张家老祖无了肉身,夺旁人体魄,道行终究有所下滑,传闻那镇仙王身侧高手如云,对付一个跌境的食祟,不算难事吧?”
张家主母摇头,
“诸位说的在理,但我张家人自有张家人的本事手段。
当年妖窟中人杀我张家嫡子张符箓,魂碑碎,灵祠通向了一人命格。
而今杀我张家符鬼仙君者,也为同一命格。
妖窟中那人,与镇仙王乃是一人,更听闻这镇仙王是中原人,在苗地发迹。
而我张家符水师夜探盘州,据山水之势推断,那妖窟中有一暗河,正巧汇入苗江支流。
诸位,这还是巧合么?”
无人再反驳,倒是各个世家的家主管事,心中有了不同的盘算。
“李家人未死绝,甚至还在各位眼皮子底下有了能杀食祟的本事。
若真让他寻上门来,虽不足为惧,可七门眼下有更重要之事,难道要因为一个李家遗孤而耽搁了么?”
张家主母一番问询,倒让其他六门有了心思。
千相柳家问曰:
“张主母什么打算?”
这位老迈却拾掇的花枝招展的老妇人,双眼如鹰,低声道:
“我张家符水本事厉害,可咒术仍然不差。
当年为李氏子下了咒,在他十八生辰那日侥幸躲过。
而今,我张家不会再轻敌。
张家上下数十甲子前,便载有一咒术,足可兵不血刃……”
六门好奇。
“张主母莫要藏着掖着,速速说来。”
那张家主母眼里透着无穷无尽的阴森,身子后径直飘出一只伥鬼,一人一鬼同诉道:
“缠心劫。”
……
……
那胖巡守走了。
孙小凳收拾收拾衣裳站了起来,收拾了桌上的狼藉,笑道:
“大王,您要是想喝酒,小凳可以代您去游行。”
黑袍身影躺坐在那榻上,胡须长满了脸,粗看去,还以为是个老头。
“喝……喝……”
黑袍身影醉醺醺道,
“小凳啊,本王告诉你,这人就得活个骨气,等本王……心里舒坦了,便带你斩下那胖子的头颅,好不好?”
“大王神武!大王英明!”
孙小凳笑着说着,脸上却是涕泗横流。
我的大王啊,您如今模样,怎与那朝廷来的巡守作对啊!
“对了……本王叫什么来着?”黑袍身影脸色有些茫然。
这一年里,忘记了很多事,很多人。
胸腔里难受得不行,唯独看见房梁上悬下来的蚕蛹时候,才舒坦些。
“大王名讳,小人怎会知晓,大王是镇仙王,曾经苗湘两地的王!”
孙小凳收拾着地上的酒坛碎片,手划了破,血滴了出来。
“哦……不知道啊,不知道那算了。”
黑袍身影睁着浑浊的眸子,躺在榻上,翻来覆去。
“本王到底忘了什么?本王到底是谁啊……”
只是脑海中,那参天石碑若隐若现时候,他便疼的死去活来,在地上打起了滚。
折腾累了,便睡着。
孙小凳将黑袍人影抬上了榻,长叹口气,什么也说不出来。
……
……
“缠心劫者,符水秘术之诡谲者也。其术源古渡,承巫觋古传,以怨念为引,凝情丝为媒,施之则缠人心魄,锢人情志,成无解之劫。
施术之时,取施者精血,合幽冥草、断肠花之属,炼为蛊引。诵秘咒以通阴冥,引宿孽之缘,系受术者三魂七魄。初感则心潮翻涌,念念皆系一人;既深则情丝如锁,骨髓成缠,纵知是祸,亦甘沉沦。
中此劫者,昼则神思恍惚,行坐皆念;夜则魂牵梦萦,寝食难安。纵有理智千般,难敌情丝一缕;虽知前路是劫,终陷痴缠万重。轻则耗损心神,形销骨立;重则情志俱丧,为情所噬,至死不悟。
此术阴鸷,违天道之和,逆人伦之常。施者终遭反噬,受术者永坠沉沦,故古之巫者亦多戒用。诚所谓 ‘一念起,情丝缠;一劫生,心魂断’,缠心之劫,非独情之劫难,亦道之惩戒也。”
寒天冻地,那张家主母身侧,站满了道行颇深之人。
多是六门里来的高人,偶尔还能见一两道官袍。
筋肉虬结的锦衣壮汉,抱着胳膊冷哼一声,
“张家人就喜欢这种把戏,和那李世子既然有仇怨,当面较量不就是了,就因为死了一个食祟,胆儿都吓破了。”
一旁长相有些阴柔的男人,手里掐着个簪花,掩面偷笑,
“宽哥,你以为人人都能和铁把式一样坦荡啊,咱们不是角儿,看戏就成,一会儿惹恼了那疯婆娘,跟咱们杠上可就麻烦了。”
宽哥撇了撇嘴,又道:
“听说周皇找到了那两枚界域碎片?”
“假的!我堂弟说了,找来的竟然是下面人糊弄皇上的!接引玄变天上的仙家之后,那仙家大怒,还剥夺了皇上几十年寿数呢!”阴柔男人笑嘻嘻道。
“还有这种蠢事?”宽哥压不住嘴角。
“不过我听说,那慕容家算到了界域碎片的去向,竟是在盘州!”
“又是盘州?”
宽哥抱着胳膊,“这盘州里能人辈出啊……我倒记得我崔家有个附庸,便在盘州当差。”
“是极,这盘州也不晓得咋的了,竟比中州还鬼精。”
“不谈那些,我看看这张家的老婆娘,到底下了个什么咒。”
宽哥摸着下巴,看着那洞子坐着密密麻麻的符水师,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个瓷盆,瓷盆里血水相融。
张家主母站在一块巨石之上,眼前摆着香坛,那香坛上插满了三根香柱。
“张家祖宗,替族女施咒!
缠心劫的咒眼,族女道行微末,担任不得,求食祟祖宗,做那咒眼!”
三炷香忽地熄灭。
一道与锅盔般大的鬼脸浮现在张家主母面前。
“缠心劫乃我张家要术,何以如此多人围观?”
张家主母叩拜:
“回祖宗的话,符鬼仙君为李氏余孽所杀,族女定叫那李氏余孽求死不得,为我张家仙君血恨!
六门虽寡义,可都站在李氏的对立面,族女交了底,他们才会帮我!”
那锅盔大的鬼脸悠悠一叹,
“也罢。”
叹毕,那鬼脸化作烟气,飘入一口装满水的大缸之中,便见甚多粉红气升腾。
远处,与张家主母谈拢的千相柳家人也拿来一条枝丫。
“张主母,此乃我柳家食祟信物,也可助力阵眼!”
“好极!好极!”
那张家主母便将枝丫也放入缸中。
咒诵,便见奇力升腾。
这一次事罢,一年之后,张家主母果然听闻,那镇仙军已被打回了苗地。
镇仙王也被软禁在了湘州城,成了个嗜酒如命的废人。
张家主母这才安了心。
“符水张家落在我一个女人手里,定不会没落。
我张家传承数十甲子,要术之能,巧夺天工,一介李氏余孽,屡犯我张家威严。
死不足惜。
缠心劫,谁也逃不开。”
……
双食祟仙作咒眼,这缠心劫,也足让李镇吃尽了苦头。
可世人不知,世人不解,连曾经爱将也弃之去也。
“有道是,一介镇仙王,困于女温床,足不出户把家亡!”
说书的瞎子说得唾沫横飞,那些围看的孩子则是嚎啕大哭:
“胡说!胡说!我娘说了,镇仙王才不是这样!”
“瞎眼爷爷哄小孩,镇仙王才不是困于女人温床的废人!”
那说书的瞎子讪笑几声,
“世人呐,还没几个孩童心思透彻,人只会相信自己看见的,听见的,而这背后的一切,却无人去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