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路明非在一阵剧烈的颠簸和嘈杂的人声中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刺骨的寒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干燥而冰冷的空气，带着浓重的尘土和硝烟味。
死寂，破碎，灰败。
天空是昏黄色，看不到太阳。
大地干裂，蔓延至视野尽头，只有扭曲的钢筋骨架和坍塌的混凝土残骸。
路明非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感，他环顾四周，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模拟早已结束，但那四百多次死亡的疲惫感和虚脱感，却无比真实地烙印在他的肌肉记忆里。
他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些血腥痛苦的画面暂时压下，却发现它们比任何梦境都要清晰。
他发现自己正被人背着，在一处不断震动仿佛随时会坍塌的通道中快速移动。
“醒了？”一个冷静的声音从他旁边传来。
路明非艰难地扭过头，看到楚子航正护在他身边，村雨已然出鞘。
师兄的状态看起来比他好上不少，虽然那身卡塞尔学院的执行部风衣上也布满了灰尘和撕裂的口子，但他腰背依旧挺直，眼神快速扫视着周围环境，但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师兄？”路明非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我们这是在哪？”
另一个声音从前上方传来，语气沉稳：“这里是旧世界的北京地铁网络深处，我们正在撤离。”
路明非抬头望去，背着他的是一个穿着厚重防弹衣，装备精良的男人，看侧脸轮廓是亚洲人，行动间透着军人的干练。周围还有十几个同样装束的队员，以及恺撒和夏弥等人，大家都显得风尘仆仆，不少人带着伤，气氛紧张而凝重。
“撤离？”路明非的大脑一片混乱，模拟中最后的画面和眼前的现实交织在一起。
“你昏迷了大概六个小时。”楚子航言简意赅地解释。
“我们是被他们，”他指了指那些装备精良的队员，“找到并带出来的。”
负责人看到路明非醒来，明显松了口气，但眼神中的凝重之色丝毫未减：“这地方......太邪性了！仅从外部完全无法预测出它的规模。简直就像是，就像是......”
“另一个世界？”路明非轻声接上了负责人的话。
“对！”负责人看了路明非一眼，随后应声道。
“我们也在尝试理解现状。”楚子航言简意赅地回答，他的目光越过负责人，扫视着他身后那些惊魂未定的队员，“你们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
负责人脸色难看地摇头：“除了战斗，还是战斗。这里的死侍像是无穷无尽，而且似乎还在不断进化。我们尝试向多个方向进行战术探索，但结果都一样，看不到任何生机或边界。而且这景象很像某些绝密档案里记载的，关于世界末日预言所描述的场景......”
“世界末日？”路明非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说法太过骇人听闻，但却莫名地契合了眼前这片天地带给他的直观感受。
“《启示录》第六章，第十二至十四节，”恺撒从队伍前方走了过来，他金色的头发略显凌乱，外套也有多处破损，“揭开第六印的时候，我又看见地大震动，日头变黑像毛布，满月变红像血，天上的星辰坠落于地，如同无花果树被大风摇动，落下未熟的果子一样。天就挪移，好像书卷被卷起来；山岭海岛都被挪移，离开本位。”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向他。
恺撒走到众人面前，目光扫过这片废墟，继续说道：“当然，经文是隐喻。但眼前的这一切，这种彻底的崩坏与死亡，确实与我们秘党档案中记载的关于终末之日或类似概念的描述高度吻合。或许，我们进入了一个基于世界终结概念构建而成的前所未有的超大型尼伯龙根。”
“总之，我们需要尽快出去，汇报这里的情况！”
队伍继续向着出口所在的位置推进，就在这时，队伍侧后方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汇入队伍，正好落在路明非他们旁边。
是夏弥。
她看起来也有些狼狈，但脸上却带着一丝轻松的表情。
“哟，我们的S级醒啦？”夏弥看到路明非，眼睛弯成了月牙，“睡得舒服吗？外面可是打得热火朝天呢。”
“夏弥？你没事吧？”路明非下意识地问。
“安啦安啦，小场面。”夏弥摆摆手。
夏弥嘻嘻一笑，不再多言，随行到队伍前面去了。
楚子航看着她的背影，黄金瞳微微闪烁了一下，但没有说什么。
“集中注意力！快到门的位置了！”队伍最前方，负责人提高了声音提醒道。
通道前方的温度骤然下降，前后温差甚至相差了十数度。
楚子航拍了拍路明非：“能自己走吗？”
路明非站到地面之上，活动了一下有些发软的腿脚：“能行！”
两人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残破的世界，然后踏入了幽暗的通道之中。
夏弥是最后一个进入的，她进入前，回头望了一眼通道外的世界，轻声自语：“再见啦。”
穿过通道的瞬间，路明非感到一阵强烈的失重和眩晕感。
几秒钟后，脚下一实！
冰冷潮湿的空气涌入肺叶，带着北京秋夜特有的寒意和淡淡的煤烟味。
他们回来了。
身后的通道在他们全部出来后迅速收缩，最终化为一个极小的缺口，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路明非瘫坐在地上，呼吸着属于家的空气，尽管冰冷，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很快，另一端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引擎轰鸣声。
卡塞尔学院和中国混血种家族的联合接应队伍火速赶到了。
简单的交接和情况说明后，路明非，楚子航等人以及部分需要进一步检查和休整的成员，被安排乘坐等候已久的专机，直接返回卡塞尔学院。
飞机引擎的轰鸣声中，路明非看着窗外下方逐渐变小，最终被云层覆盖的都市灯火，心中那关于末日景象的疑问，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那个地方真的只是一个尼伯龙根吗......
还有最后那个自称风间琉璃的人，以及路鸣泽那该死的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