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满是蜘蛛网的房间,林知夏没有嫌弃,拿着扫帚简单的打扫了一下,把江成扶上床。
此时他的昏迷除了迷药的作用,还有连夜赶路的疲惫。
林知夏为其盖好被褥,出门去看楚亦的情况。
老汉正在院中,喂孙儿吃早饭。
少年看到生人,神情略微有些激动,他嘴歪向一侧,脑袋不停地晃动,目光频频看向老汉,似在询问林知夏的身份。
林知夏见其唇边口水一直不间断的流下来,一刻未停。
老人为了不弄湿衣服,用干茅草编了个围兜系在少年脖子上。
细看之下,那少年的下巴,因一直被口水濡湿又在摇头时反复磨蹭粗糙的茅草,导致其下巴生出连绵的红肿溃烂,状似湿疮。
林知夏朝外走去,心里盘算着包袱里有什么药可以为这孩子缓解病痛。
行至芦苇荡附近,她看到林中有一灰影闪现,连忙闪身躲到墙后。
此时,村民早已散开各自归家,楚亦孤身躺在芦苇丛中,无人问津,更无村民援手。
以他肩上的伤口失血情况来看,就算一个时辰后苏醒,身体也必将元气大伤,没有人帮忙救治,他是活不下来的。
看来,楚亦昔日所害之人中,必有与村民相关者。
村民不敢杀人,索性放任他自生自灭。
那这灰衣人又是谁?
林知夏悄然绕至房屋另一侧,矮身藏于草垛之后窥探。
灰衣男子的脸被摇晃的芦苇遮住,看不真切。
只看到对方在楚料怀里搜索,不多时就找出一个棕黄色的卷轴。
那人展开卷轴,约莫有三尺长。
他匆匆扫了一眼,似有怒意,猛地大力合拢卷轴。
就在折角翻飞的瞬间,林知夏瞥见图上几处阴影,恰似山峦起伏。
这难道是一幅地图?
楚亦事败诈死脱身,选的却是通往大辽幽州的方向,而非中原,莫非意欲投辽?!
林知夏瞬间明白,那恐怕是边境的军事布防图!
云星在信上说,四方馆的证据都被烧毁了,原来是为了掩盖此事。
楚亦要拿此图向大辽投诚。
不确定灰衣人的身份,林知夏正暗暗着急,这么重要的东西,绝不能落到辽人手里。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她看到对方拔出弯刀。
寒光一闪,芦苇丛中血光迸现——那人利落地割下了楚亦的人头!
林知夏眼眸收缩,却见灰衣人蓦地起身,警觉地望向村庄方向。
她听不见任何动静,心虚下意识地缩了下身子,当她顺着灰衣人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位村民正仓惶失措,跌撞着朝村里奔逃。
墙角处,一个竹篓还在微微晃动。
看来,是那村民按捺不住好奇,暗中窥视,目睹灰衣人行凶杀人后,惊骇之下碰倒了旁边的竹篓。
灰衣人并没有上前追赶,只是提着楚亦的头颅起身,纵身钻入了密林。
林知夏看着他提纵飞掠、跃上树梢的身法,只觉一股挥之不去的熟悉感……是了,是皇城司的人!楚亦的下属。
林知夏不由地冷笑一声,楚亦先是背叛朝廷,后又背叛蔡阳,到头来却死在下属手中。
这人应该是和楚亦约好在此接头,才会碰巧出现在此处。
云星信中说,向陆启通报楚亦身亡的察子名叫阮英,那人是楚亦的亲信,想来就是他了。
这份布防图和楚亦的人头,最终还是回到蔡阳手里。
林知夏虽觉可惜,但也有自知之明。
她在原地静默片刻,待林间枝头重现鸟雀身影,才起身回到老汉家里。
此地不可久留。
她在包袱里翻找片刻,发现一件用兽皮缝制而成的防雪防雨披风。
她比划着,找老汉借来剪刀,由衣角边缘剪下一大块,再缝上带子,制成了一个简易的围兜。
这样一来,下巴处就不会反复摩擦了。
药品她不敢擅用,只是给了老汉一些碎银,指着那少年的下巴,示意他去城里找大夫开药。
老汉接过银子,眼神中并无多少波澜,他心已如槁木,仿佛已见余生尽头——待他身故之日,这孩子也必难独活。
“贵人你现在就要走吗?”老汉看林知夏收拾包袱,下意识地问道。
话出口见对方没有反应,才想起对方失聪一事。
他拍了拍林知夏的肩膀,笨拙地用手指比了个走路的动作,又指向外面。
林知夏微微颔首,刚想用树枝在地上写字,转头记起老汉并不识字,只得做了个奔跑的动作,紧接着手刀抹过脖子。
逗留过久,必会给这老汉招致灾祸。
老汉未能意会她的担忧,只以为对方在担心有刺客追来,他指了指外面的少年,又仰首望天。
林知夏不明所以,她走到门口,初晨的阳光已爬在屋檐,带来阵阵暖意。
刚刚还很情绪稳定的孩子,不知怎的突然就蜷缩颤抖起来,嘴巴一开一合,似在尖叫?
她困惑地摇了摇头,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老汉比划了半天,急得跺了跺脚,只得出门寻那会识字的俞老头。
院外陆续有乌鸦飞过。
俞老头拄着拐,颤颤巍巍地走进来,一眼就瞧见那痴儿的异样。
“要降下今岁头场暴雪了。”俞老头沙哑的说道。
“是啊,他们要离开,这时候进山,一定会被大雪困死在山中。”
林知夏望着二人,一脸茫然。
半晌后,她猛地将目光投向那痴傻少年,神色惊疑不定。
俞老头以为她不信,又写道:“每次有暴雪寒潮,他就会出现这样的反应,十年来都是如此,你信我们,不出一个时辰,暴雪必至。
暴雪会封住山路,我们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天光尚好,晴空万里,全然不见半点要变天的征兆。
见二人神情笃定,林知夏回眸看向重伤的江成,若真被暴雪困在山中,后果不堪设想。
半个时辰后,鹅毛大雪如期而到,铺天盖地洒落。
而那少年,已经恢复常态,正歪着嘴看向林知夏。
这难道是上天垂怜,赐下的异于常人的天赋?
林知夏上前,轻柔地帮其擦掉挂在下巴处的口水。
那少年的手臂软垂无骨,仿佛仅是皮影戏中的道具,松松垮垮地连在腕子上,全然撑不起力气。
雪一直没停,林知夏保持着一份戒心,也一直没去休息。
她想到灰衣人阮英,若对方按照她的路线回咸州城,半个时辰应当是走不出大山的。
不知……能否寻得时机,也让她做一回渔翁,捡回这桩不劳而获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