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送的花草中可有这金菊?”李正峰紧追不舍。
杨班表示需查证。李正峰吩咐:“务必详查经手之人,此节至关紧要。”
林泰昌小心翼翼问:“李爷真觉得这花……就是张大人?”
李正峰未置可否,此事关乎朝廷体面。但他确信吴志远必有蹊跷。
他问杨班:“你在吴府安插了眼线吧?找个可靠的问问吴志远近日有无异常。”
杨班拍胸保证:“眼线多如牛毛!他家仆役少说半数和咱有交情。”
“不如择日多叫几人出来,您亲自问话?”
“人多口杂,或许能拼出些线索。”
李正峰讶然:“吴府已被渗透至此?”
杨班得意道:“我与吴志远结怨非止一日,早在朱阳任职时便势同水火,自然要早作安排。”
“如今具体有多少自己人,连我都数不清了。”
林泰昌竖起大拇指:“杨大人真是深谋远虑!”
李正峰轻叩桌面,神色凝重:“此案必须彻查,我有预感,将牵扯出惊天秘闻!”
林泰昌简直欲哭无泪:“李爷!此案涉及钦差大臣,又是皇亲国戚,本就是泼天大案!”
他此刻才醒悟,原来这位千户此前根本未把案子放在心上……
杨班办事雷厉风行,与李正峰商议后,次夜便在风满楼设宴,邀来吴府七位“自己人”。
李正峰入雅间前先在窗边观望,见有个清秀青年面熟,似是上次湖心亭宴请张天冬时侍立的仆役。
他将杨班唤至廊下低问:“这些人可靠吗?如此大张旗鼓,他们回去后会不会遭吴志远清算?”
杨班笑道:“李爷放心,都是死忠。这顿饭后他们便辞工离去。”
“后续差事早已安排妥当,绝对比在吴府为奴自在。”
李正峰了然,杨班为助他破案,不惜动用了珍藏的暗桩。
他拍拍对方肩膀:“杨兄情谊,李某铭记。”
杨班豪迈摆手:“李爷见外了!再说这也是为我自己。”
“若张天冬案子真与吴志远有关,嘿嘿,他这顶乌纱帽也该摘了!”
两人互相拍了拍肩膀打起精神,迈步进门开始打听情况。
可问了一圈,这些盯梢的人都说吴志远近来挺安生,没瞧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些人里头还有吴志远贴身伺候的小厮,要是他们没集体撒谎,
那李正峰真得琢磨琢磨,是不是自己猜错了方向。
他们刚把张天冬失踪的线索理出点头绪,据点外又有人火急火燎地跑来报案。
几个读书人打扮的年轻小伙,搀着几位老人家,一进门就“扑通”跪倒,哭得稀里哗啦:
“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弟弟!”
“大人,快救救我儿子!”
“青天大老爷,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李正峰快步上前扶起他们:“各位乡亲快起来,有话慢慢讲,出什么事了?”
一位穿着讲究、愁眉不展的中年人抱拳行礼:
“小人余涛,拜见李大人。事情是这样的: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余鹏程,在挂帆书院念书。”
“大人您也知道,书院管得严,学生都得住校。这小子在书院待了五年,向来规规矩矩。”
“谁想到昨天书院突然派人来通知,说这小子和五个同窗,前天夜里居然翻墙溜出书院,整晚没回来!”
“书院发现他们没来上早课,去宿舍一查,门窗关得严严实实,被窝里用书本衣服塞出个人形装睡,人早就跑没影了!”
“书院气得够呛,马上把我们这些家长叫去,让我们把孩子领回家管教!”
“可我们等到太阳下山,也没见着孩子们的人影。”
“起初还以为他们是害怕挨揍不敢露面,谁知道……”
旁边一个年轻人抢过话头,声音带着哽咽:
“结果第二天下午,竟在一处荒废的老宅子里找到他们!”
“六个人全都昏迷不醒,叫醒后一个个痴痴呆呆,魂儿好像都丢了!”
“更吓人的是,屋里桌子上摆着几个摔破的碗,米饭撒得到处都是,还有……还有一直滴到地上的血渍!”
李正峰站在老宅门前,眯着眼睛仔细打量。
这宅子是余涛家的祖业,他们家祖上出过当官的,后来搬到南王府定居,靠手艺吃饭。
这老宅地段不错,正好在内城和外城交界处。
青砖砌的院墙,红瓦盖的屋顶,看得出祖上确实风光过。
可惜年久失修,风吹雨淋这么多年,瓦片碎了大半,墙砖也缺了口子,
院里野草长得比人还高,远看还算齐整,近看真是破败得不成样。
木门上,隐隐约约有个红色手印。
李正峰凑近嗅了嗅,一股血腥味里混着阴森森的气息。
看来是有点道行的妖鬼留下的标记。
这会儿老宅里头倒是热闹非凡,半点不见阴森气氛。
十几号人挤作一团,有抹眼泪的,有放声大哭的,有骂骂咧咧的,还有大声训斥的。
李正峰只扫了一眼,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赶紧伸手揉了揉。
头疼!现场又被这些人搞得乱七八糟。
那六个丢了魂的书生被抬到屋外,痴痴傻傻地坐在不知从哪找来的破椅子上,面无表情,眼神空洞,跟这破宅子的氛围倒是相得益彰。
林胡一个箭步冲进门,嗓门洪亮:
“谁让你们进来的?都挤进来干嘛?破坏现场吗?赶紧都给我出去!线索都让你们踩没了!”
一个妇人抽抽搭搭地回嘴:“大人您这话说的,我们破坏什么了?我们这是心疼孩子啊!我的儿啊……”
“菩萨保佑,佛祖显灵,快让我儿的魂回来吧!”
还有个因为家人出事正着急上火的汉子,脖子一梗,冲着林胡就吼:
“你他娘的说什么风凉话……”
“五郎住口!这是玄镜司的官爷!”
林胡身后一位老者急忙喝止。
林胡抬手拦住老者,把手里那吓人的流星锤往地上“咚咚”捶了两下,环眼一瞪:
“都别嚷嚷!刚才是谁骂大爷我来着?滚过来,大爷我好好跟你理论理论!”
老者赶紧弯腰作揖:“大人息怒,大人……”
林胡拦住他:“哎,别说什么息怒息怒,搞得我跟不讲理的恶霸似的。”
“放心,大爷我最讲道理,就喜欢以理服人。刚才是谁?自己站出来!”
他脑袋跟个拨浪鼓似的左右一转,铜铃大的眼睛一瞪,
屋里刚才还吵吵嚷嚷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一个个贴着墙根,灰溜溜地全溜了出去。
世界总算清净了。
林胡收起流星锤,变脸似的堆起笑:“李爷,您里边请。”
人群里不知谁小声嘀咕了一句:“马屁精。”
跟着来看热闹的彭志耳朵一竖,怒目圆睁,吼声如雷:
“谁!刚才是哪个兔崽子说的?给爷爷我站出来!”
门外百姓挤得水泄不通,看热闹的书生家属加上闲人,
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哪找得到发声的人。
彭志一脸遗憾,咂咂嘴:
“啧,我还想看看是哪位好汉这么耿直,敢当面揭穿林胡这厮的真面目呢。”
林胡指着他笑骂:“你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彭志把胸一挺,满脸得意:
“那当然!我是正儿八经的人,当然不是东西!那你是个东西吗?你算个什么东西?”
林胡来气了:“你今天是跟我杠上了是吧?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彭志居然认真地点点头:“对啊!早就跟你们说过,我们村被妖鬼屠了之后,我这儿(指了指自己脑袋)就不太灵光了。”
“这我是不是说过?你怎么还问?是不是你脑子也进水了?”
林胡被噎得直翻白眼,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自认嘴炮功夫天下无敌,但那是对正常人。
彭志这种自认脑子有问题的,属于不按常理出牌的类型。
李正峰“哐当”一声把大门关上,把这俩活宝一起关在外头,自己迈步进了院子。
没了人群的喧闹,老宅瞬间恢复了它该有的死寂和阴冷。
他踩着半人高的荒草往里走。
院子不小,他顺着西墙根溜达,墙根下用碎砖烂瓦搭着几个破败的小窝,看样子是以前养鸡的地方。
北边挨着鸡窝有个厢房,门窗紧闭,上面糊的纸早就被风雨撕烂了。
李正峰凑到窗户边,想看看里面。
黑漆漆一片,啥也看不清,只有一股浓重的霉味透过破窗洞一个劲往他鼻子里钻。
他又蹑手蹑脚走到门口,扒着门缝往里瞧。
就在这时,“嘎吱”一声响,不是厢房门,而是身后院子大门被推开了。
李正峰猛一回头,只见林胡一脸兴奋地冲他招手:
“李爷!快出来!你猜我抓着谁了?”
“谁啊?”
李正峰一边问一边走过去。
林胡把一个中年书生模样的人推搡了出来。那书生嘴里还嘟囔着:“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君子动口不动手……”
“大爷我是小人,不动口只动手。”
林胡一句话把他堵了回去。
李正峰打眼一瞧,愣住了!
这书生,居然是上次在雨中寺碰到的那个秦无一!
“是你?!”
秦无一一脸莫名其妙:“是我。可……您认得我?”
“还装?”林胡伸手又想推他,
“你这穷酸,在我们面前还装傻充愣?知道大爷我是谁吗?”
李正峰拦住林胡:“慢着。上次去雨中寺,咱们易容了,他认不出来。”
林胡挠挠头:“对哦,把这茬忘了。”
没想到秦无一聪明得很,一听这话,立马反应过来,拍手笑道:
“哎呀!想起来了!您是那位公子爷!这位黑壮的好汉是您的随从!咱们在雨中寺见过面,对不对?”
李正峰也笑了:“秦先生好记性。这下倒省了我不少口舌。”
“来吧,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什么人?来南王府有何贵干?上次在雨中寺又是怎么回事?”
秦无一皱起眉头,做出困惑的样子:“大人,学生早就说过了呀。鄙人秦无一,字文略,就是个游历四方的读书人。”
“此次来南王府,是受同窗好友相邀,把酒言欢,叙叙旧情。至于雨中寺……学生在那怎么了?”
李正峰脸色一冷:“少跟我打马虎眼!林胡,彭志!把他给我带进来!”
雨中寺的事牵扯机密,门外人多眼杂,不便多说。
进了老宅院子,李正峰又冲林胡和彭志摆摆手,示意他们关门出去。
彭志不乐意了,梗着脖子问:“这算不算过河拆桥?”
“我靠!”
本来也不太情愿的林胡一听这话更来气了,
“你这疯和尚没文化就别乱用词!那叫卸磨杀驴!不对……呸!反正不是好话!”
两人骂骂咧咧地被关在了门外。
李正峰“唰”地抽出佩刀,直接架在了秦无一脖子上:“说吧,上次在雨中寺,到底怎么回事?”
刀身上有些斑驳的暗红色痕迹,像是锈迹,又像是干涸的血迹。刀一出鞘,那些痕迹仿佛在微微扭动,透着邪性。
秦无一吓得脸都白了,踉跄着倒退好几步,后背“咚”一声撞在墙上,声音发颤:“大大大……大人!您这是何意?”
李正峰逼近一步,将刀“噌”一下钉进他耳边的墙壁里,冷冰冰地说:
“我没闲工夫跟你猜谜语。老实交代,上次你为什么要进雨中寺?”
秦无一叫道:“我以为寺里有妖鬼作祟,想进去看个究竟,替天行道!”
李正峰冷笑:“嗬!好大的胆子!你有什么本事,不但不怕妖鬼,还敢主动往跟前凑?”
秦无一推开他,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衣冠和头上的方巾,强自镇定道:
“学生手无缚鸡之力,唯有一腔浩然正气!”
“从不惧什么妖魔鬼怪,而且行走四方,也从未真正遇到过。”
他居然还来了兴致,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不瞒大人,学生这些年四处游历,其实就是在寻访这些妖鬼异闻。”
“心里总盼着能遇上个女妖鬼、狐仙或者美艳蛇妖什么的,成就一段才子佳人的风流佳话,也好让后世说书人传唱!”
李正峰听得目瞪口呆好家伙,这又是个脑子不正常的!
跟彭志堪称卧龙凤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