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气氛一时微妙起来,宗室王公们垂首敛目,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内阁首辅张廷玉见状,忙上前一步,躬身打破沉默。
“皇上以万乘之尊自减膳食,为宗室、为社稷垂范,臣等身为朝臣,岂能置身事外?”
张廷玉花白的胡须随着话语轻轻颤动,语气恳切而坚定。
“臣恳请皇上恩准,自本月起,臣将自降俸禄五成,府中一应宴饮尽数停办,衣食用度皆从简而行。
既为国库节流,也为百官立个清廉的样子!”
“臣附议!”苏琦捧着账册紧随其后,声音沉稳,“臣管着户部,更该以身作则,愿自降俸禄五成,裁减府中冗员,省下的银钱虽微薄,也算为填补亏空尽一份力!”
“臣等亦愿效仿!自降俸禄,简省用度,为新政分忧!”鄂弥达、刘统勋、马齐等百官纷纷躬身附和,声音虽不如先前齐整,却透着真切的表态,瞬间将方才宗室那边的滞涩气氛冲淡了几分。
弘历看着阶下躬身的百官,眼中先掠过一丝动容,随即抬手虚按,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诸卿的心意,朕领了,也心下感动。但此事,朕不能准。”
弘历目光扫过张廷玉、苏琦等人,语气郑重。
“你们皆是朝廷重臣,是大清运转的梁柱。
张首辅掌内阁,每日批览的奏章堆积如山,若因俸禄减损分心算计家用,耽误了军国要务,便是朕的失察。
苏琦管着国库收支,一厘一毫都关乎国计民生,若手头拮据让下属钻了空子,反违了‘廉政’的初衷。”
“新政要推行,官道要修、水利要兴、学堂要办,桩桩件件都离不得你们尽心竭力。”
弘历往前倾了倾身,指尖轻轻点了点御案,“俸禄是朝廷给你们的体面,更是让你们安心任事的根本。
朕要的不是诸位‘苦行僧’似的节流,是要你们守住清廉本心,把该办的事办扎实——那才是对国库、对百姓最大的负责。”
弘历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期许:“待他日审计厘清旧账、反贪肃清蛀虫、海贸与实业的收益充盈国库。
到那时,咱们君臣一道,看着百姓富足、国本固若金汤。
那才是朕想看到的‘君臣相得’,才是对得起这大清的江山社稷!”
“皇上圣明!臣等必当鞠躬尽瘁,不负圣望!”
百官齐齐躬身,声音里没了先前的惶恐,多了几分沉甸甸的敬服。
弘历抬手示意百官平身,语气一扫先前的沉肃,添了几分暖意。
“方才论及节流与廉政,是为守好新政根基。
此刻,亦该论功行赏,为勤勉任事者正名。”
弘历目光缓缓扫过殿中,朗声道:“过去一年,新政持续推行,诸多事务繁杂,幸有诸位臣工各司其职、尽心竭力。
张廷玉总领内阁,厘定政务条例,推行有序、章法井然,赏赐黄金五千两。顾廷仪主持礼部,牵头与西洋诸国交涉,终缔平等互利之贸易条约,赏赐黄金三千两。苏琦主理户部,精研财税调度,为国库增收良多,赏赐黄金三千两……”
弘历每念及一人,便稍作停顿,目光与之相对,满是赞许。
受赏官员纷纷躬身谢恩,先前因“减禄”绷紧的空气彻底消散,殿中回荡的谢恩声里,满是振奋与期待。
待封赏毕,弘历朗声道:“新政之路虽有坎坷,但有诸卿同心,何愁不成?
今日朝会就到这里,各部门按议决之事推进,若有疑难,随时奏报。”
“臣等遵旨!”百官齐齐躬身,待弘历起身离座,方有序退出大殿。
弘历返回养心殿时,苏琦已捧账册候在殿外。
李玉掀帘,弘历坐进暖阁罗汉床,指了指对面杌子。
“坐吧,内务府的账,你细细说来。”
苏琦谢座后汇报:“皇上,过去一年内务府收入可观。
皇家一号旗下御酿、中华香烟创收3800万银元,中华医药公司天花疫苗出口获利800万银元,中华银行、交通银行分红合计1100万银元,各地贪腐抄家得银1000万银元,杂项收入300万银元,全年共进账7000万银元。”
苏琦顿了顿补充:“支出方面,由于人员扩充与俸禄增长,特勤局与国安局支出增长至900万银元,整编新军,采购新式火枪火炮2000万银元。
18座中华公共图书馆建造支出2500万银元,工部研制经费500万银元。
人口普查支出300万银元,南洋特别经费400万银元,教育专项经费100万银元,内务府日常开销100万银元,其他杂项100万银元,全年总支出6900万银元。”
最后,苏琦道:“去年内务府结余6000万银元,叠加今年收支相抵,现计结余6100万银元。”
弘历指尖轻叩御案,听罢汇报,嘴角噙起一抹浅淡却明晰的笑意,缓缓颔首:“由亏转盈,步步扎实,朕心甚慰。”
苏琦连忙躬身垂首,语气恭敬又带着几分恳切。
“此等盈余绝非臣等之功,全赖皇上平日运筹帷幄,方才有今日由亏转盈之局,臣等不过是遵旨行事罢了。”
弘历听罢,指尖轻叩御案,话锋陡转,沉声道。
“今日朝会,财务类目繁杂,听得人头晕脑胀。
须知财务类目划分,是财政用度效率的根本,如今新政正稳步推进,唯有让国库收支条理分明、有据可依,方能为新政铺开扫清障碍,这事容不得半分马虎。”
苏琦心头一凛,忙敛衽躬身,语气愈发恭谨。
“皇上所言极是,财务类目乃财政根基,臣愚钝,未能参透其中精妙章法。
还请皇上明示细则,臣定当率户部众人悉心揣摩、逐条规整,绝不敢误了新政推进之需。”
弘历指尖点着账册,条理分明地沉声道。
“财政收支需按六类清晰划分,每一笔都要落到实处、查有依据。
第一类是一般公共服务支出,要把各级官员俸禄单列出来。这是保障衙门正常运转、公职人员安心任事的根本,一分都不能含糊。
第二类是教育与社会福利支出。像学府运营、中华公共图书馆建设,还有育婴福利院、炎黄会馆这些民生设施,都得归到这一类,专款专用,确保设施能尽快建好、惠及百姓。
第三类是交通运输与水利支出,专门管官道修缮和水利兴修。道路通畅才能让商旅往来,水利稳固才能保百姓收成,这是撑民生的‘硬骨头’,必须重点投入、优先推进。
第四类是社会保障与就业支出。移民安置要靠它,收容所帮百姓找活干也靠它,目的就是让百姓能扎根、有生计,钱要花到明处,绝不能让百姓寒心。
第五类是医疗卫生支出,母婴保育院、疫苗接种、灾荒时的医疗赈济都算在这里。民生安康全靠这笔钱托底,必须专款专用,半分都不能挪用。
最后一类,军费支出。官兵俸禄、新式战船建造、烈士抚恤、日常训练,都得归到这一类。军队是国本,这笔钱必须优先保障,账目更要算得毫厘不差,绝不能出半点纰漏。”
苏琦听得心头一震,连忙躬身应道。
“皇上这番划分,既周全又精准,一下理清了此前的杂乱。
臣这就率户部众人,按这六类逐条规整账目,确保每一笔支出都条理分明。”
弘历放下账册,指尖在案上轻轻一顿,目光扫向苏琦,语气愈发郑重。
“方才说的是支出分类,收入端更要理清脉络,按规整思路,国库收入可分五类,每一类都要对应清楚、源头明晰。”
苏琦连忙执笔俯身,屏息细听,生怕漏过一字。
“第一类,税收收入。这是国库的根本来源,必须单列细算。包括田税、商税、关税、盐税等,这笔钱要单独记账、专款监管。”
弘历稍作停顿,指尖移向另一处。
“第二类,政府性基金收入。像矿场股权转让所得,将来再处置类似资产,也按这个类目走。”
“第三类,国有资本经营收入。外贸司海外贸易收入、军贸收入、中华银行、交通银行的分红,是国有金融企业的投资收益,得归到这一类。往后国有企业的盈利分红,都要纳入这个类目,算好‘国资账’。”
说到此处,弘历语气沉了几分:“第四类,转移性收入。
柬埔寨运回银钱,是战争缴获的外部资金,还有倭国赔款,是战败国的赔偿款,这两笔都属外部转移收入,要单独列明,算清‘外源性补充’的账。”
最后,弘历指了指账册边角:“第五类,其他收入。旧币回收重铸所得收益、反贪局追缴的贪腐银,这些不便归入前四类的,都放在这里,但每一笔的来源、凭证都要附在后面,不能含糊。”
苏琦笔锋不停,将类目与数额一一记下,抬头躬身道。
“皇上这番划分,把收入的来龙去脉捋得一清二楚!臣回去后,立刻让户部按这五类重核账目,每一笔都标注源头、附上凭证,确保国库收入账实相符、一目了然。”
弘历见苏琦将类目细则一一记妥,指尖收回轻叩御案,语气添了几分郑重。
“你且记着,这般划分不只是为了账目清爽——更要让朝中大臣一看便知,哪些是撑社稷的‘关键支出’,像军费、水利、教育,是实打实惠及国计民生的‘实’。
哪些是可调剂的杂项、非必需的开销,是需审慎把控的‘虚’。”
苏琦心头一明,连忙起身捧好账册,躬身应道。
“臣懂了!这划分不只是记账的章法,更是让群臣辨明轻重、分清虚实的准绳。臣回去后,不仅要重核账目,更要让户部众人都吃透这点,往后呈账时把‘关键’与‘虚实’标得明明白白。”
弘历微微颔首,摆了摆手:“既已领会,便下去落实吧,越快越好。”
“臣遵旨!”苏琦再躬身一拜,捧着账册转身,脚步稳健地退出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