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过了重阳,天气便渐渐冷了下来。
直到紫禁城开始飘雪,甄嬛才准备好了蝴蝶,又是熟悉的倚梅园。
只是这一回,来的只有皇帝一人。
甄答应又成了甄常在,所有人都在猜这一回甄嬛能坚持多久,才被贬为答应。
就连皇后,对甄嬛也没了信心。
“原本有那样一张脸,本宫还以为是个中用的,没想到回回都是一得势就张狂。”
宜修抱着汤婆子站在景仁宫廊檐下,向远处红墙望去。
绣夏站在一边安安静静的听着,这么久了,她已经摸到了一套贴身伺候皇后的心得。
皇后眼前的雪越下越大,嘴角上扬,“永寿宫可有什么消息?”
姑母的药可是好东西。
“回娘娘的话,永寿宫今早就请了太医,只是章太医走了,太医院无人能查到温太医写的脉案。”
听着绣夏的话,皇后眼中满是笑意:“去库房挑几支紫参给贵妃送去。”
“是,娘娘。”
后宫安静了几个月,却在这个冬天热闹了起来。
甄常在一得宠,便势如破竹。
华妃不甘皇上将自己忘记,手写陈情书,求见皇上。
最终得偿所愿,与皇上重归于好。
而永寿宫,自入冬以后,贵妃便病了。皇上只是隔几日来看看,永寿宫再没侍寝。
深冬的雪裹着细盐般的冰粒,敲打在鎏金窗棂上,发出细碎声响。
“娘娘,皇上命苏公公送了许多东西来,都是些布匹首饰等。”凝香轻声开口。
云舒拢着织金狐裘倚在湘妃竹椅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收库房去吧。”
犹豫了一瞬,凝香抬眼看向主子,“娘娘,皇上今日欲在太和殿设宴……”她的声音被一阵风吹散。
永寿宫檐角铜铃叮咚作响,配着凝香的话,格外动听,“皇上特意传了口谕,说娘娘风寒未愈,不必…”
凝香话音未落,云舒突然轻笑出声。
她偏头时,鬓边珍珠步摇晃动出细碎银光,映得苍白的脸愈发像尊玉雕。
“不忍心见本宫?”她用银剪拨弄着红泥小炉里的炭火,火星溅起又熄灭,“这母子俩演戏倒是高手。”
凝香僵在原地,慌忙扫向四周。
“寿康宫那边,加大份量,太后那么喜欢毒物,本宫便多送她一些。”
至于皇帝……
一个一个来,都不急。
铜漏滴答,殿外忽有脚步声传来。
云舒垂眸望着炭盆里蜷成灰蝶的信笺——那是今早送进来的家书,灰烬里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本来她还曾犹豫要不要等小六长大,此次他们母子二人将事情做绝,也是给了她一个理由,推了她一把。
做哪朝的大将军不是将军。
“娘娘,太和殿那边出事了。”康禄海跌跌撞撞跑进来,狐领上沾满雪粒。
云舒抬眸看向半跪在地上的康禄海,“那么多人在,能出什么事?”
殿外寒风呼啸,她却觉得这声音好听极了。
康禄海微微抬头,沉声禀报:“准噶尔部屡犯大清边境,之前将军与西戎的战事才平息不久,皇上考量后,不欲在此时起兵……”
说到这里,云舒挑了挑眉,“所以,皇上想要和亲。”
康禄海低了低头:“是。听太和殿传来消息,华妃与甄常在争执,最后…皇上定下了朝瑰公主。”
云舒放下手中银剪,端起桌边茶盏,神色淡淡:“此时确实不易再起战事。
只是,缘何就要大清嫁个公主过去?……伺候笔墨。”
和亲,也可以让准噶尔嫁个公主到大清。
虽然现在的局面是准噶尔欲来犯,大清求和。
但,沈惊西戎一战的威名,相信时刻关注大清的准噶尔也得了消息。
不然此次就不会先来向大清要什么公主。
只是,这件事不能从永寿宫起。
干政的妃嫔有一个甄嬛就够了,她可什么都不懂。
云舒特殊书信一封送到沈惊手上,已是两日后。
沈惊在上朝时,提了这个观点,也说服了皇帝。
原本华妃还想用这事打击甄嬛,没想到却被前朝破了这局。
只是后宫马上要来一个和亲公主,各宫妃嫔都不甚高兴。
甄嬛也不开心,但这些情绪都被她掩饰的很好。
因为和亲一事才过去一个月,前朝又发生了大事。
敦亲王殴打言官,皇帝又宣了甄常在伺候笔墨——出主意。
甄嬛的干政几乎摆到了明面上,却无一人发现阻止。
皇帝是又爱又恨,每每听了甄嬛的意见,都是豹子盯猎物的眼神。
随着前朝事逐渐平息,后宫的雪也渐渐停了下来。
马上就要入春了……
三月的风裹着未化尽的春寒,将景仁宫檐角的铜铃吹响。
宜修正对着菱花镜簪一支羊脂玉钗,忽听得远处传来沉闷的钟声,一下,两下,三下,沉重如坠石。
手中的钗子“当啷”落地,她踉跄着扶住妆奁,指尖深深掐进檀木纹理。
窗外的玉兰簌簌落了几片花瓣,沾在青砖上,倒像是及时着了白幡。
“这…这是…”她的声音发颤,余光瞥见刚进屋染冬煞白的脸色。
染冬扑通一声跪下,额头贴地:“娘娘,是…”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掌侍太监江福海喘着粗气,靴底沾着半干的泥浆:“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她薨了…”
宜修眼前骤然发黑,扶着妆台的手滑了滑,胭脂盒摔落在地,猩红的膏体溅在青砖之上。
她强撑着站稳,喉间泛起铁锈味:“何时的事?”
“卯时三刻,”江福海抹了把额头的汗,
“皇上已着礼部拟旨,传旨让娘娘即刻安排丧仪,阖宫着素,还命人快马去圆明园,召裕嫔娘娘携四阿哥、五阿哥回宫。”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卷起梳妆台上的宣纸,太后三年前亲笔所书的“母仪天下”匾额在风中猎猎作响。
“娘娘节哀。”染冬跟着绣夏红着眼眶跪地,
绘春大着胆子上前半步,将素帕子递上:“太后娘娘一生慈善,定是……”
“够了!”宜修猛地甩开帕子,惊得殿内众人齐刷刷跪下。
她盯着妆镜里自己苍白的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一生慈善?
“传内务府,贾晋闻。”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渐渐冷下来,
“按皇太后丧仪置办,礼部那边安排人候着,再派人去御膳房,将今日菜单全换成素斋。”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江福海,“裕嫔那边,可还有别的口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