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与太后的对话无人知晓。
只是从那日起,皇帝对永寿宫便越来越好,隐隐有独宠的趋势。
除了初一十五去景仁宫,一个月里进后宫的时间,基本都在永寿宫。
因为太后给皇后说了皇上有意让荣贵妃病逝的打算,皇后也十分放任。
后宫怨声载道,却都不敢闹到永寿宫面前,除了刚刚解除禁足不久的华妃。
到了这时候,年世兰还以为皇帝不去翊坤宫看她,只是因为甄嬛的孩子因她而死。
“皇上……世兰真的不知道…”
“娘娘…”
宫道上人来人往,稀碎的脚步声惊回了华妃的神。
“什么声音?是不是皇上来看我了?”
看着主子这般模样,颂芝很是心疼。
沉默了一瞬,便在华妃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回娘娘的话…是昨日皇上晋了淳常在为贵人,贵妃派人去碎玉轩送礼。”
只是送个礼便是那么多人,可想而知如今永寿宫的风光。
这回送礼,长春宫安嫔也派了人去碎玉轩。
安陵容看着御花园争奇斗艳的各类花卉,笑的甜美。
回想进宫这三年,她一开始经历的难堪,在投靠了贵妃之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如今有了六阿哥和沈将军,她的靠山越来越稳固。
后宫再没有人敢轻看了她,她也靠自己的能力成了一宫主位。
唯一需要付出的,只是教照雪调香。
这笔买卖,对她来说,只赚不亏。
按理说,到了现在这个地位,该是没有什么不长眼的人来招惹她才是。
可浣碧不一样,在她心中,安陵容就是不如她。
无论安陵容爬的多高,浣碧心中都没有惧意。
“安嫔娘娘。”
安陵容看着浣碧那不愿多弯的膝盖和眼底明晃晃的不屑,眼底愤怒一闪而逝。
她指尖微颤,掐断的海棠花枝渗出汁液,黏腻地沾在指尖。
“宝婵,这小宫女不懂规矩,”她强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学着荣贵妃抚弄护甲的姿态,慢条斯理将花枝别进鬓边,“你仔细教教。”
浣碧闻言十分诧异的抬头直视一身蜀绣的安嫔。
视线刚一扫过,“啪!”的一声,宝婵的手重重打在她的脸上。
两个小宫女十分有眼色的上前压住,浣碧踉跄着后退两步,眼中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不过是仗着几分颜色……”
话未说完,宝婵已经抬腿踹在她膝弯,浣碧重重跌跪在青石板上,膝头磕出闷响。
“藐视上位者,当杖责三十。”安陵容踩着花盆底鞋碾过她的手背,“就在这御花园里,让其他人也都长长眼!”
秋日的风裹着寒意掠过,浣碧望着飘落在青石板上的几片海棠花,突然想起荣贵妃训诫宫人的模样。
那位倾国倾城的宠妃总是慵懒倚在贵妃榻上,眉尾的朱砂痣红的摄人心魄,淡淡几句话,便能让犯错的宫女太监抖如筛糠。
而此刻她攥紧的袖中,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刚刚仿佛看见了贵妃。
可转念一想,安陵容如今这么嚣张,不过是仗着贵妃的势。
“你就不怕皇上知道你表里不一,嫉妒苛待宫女?”浣碧仰起头,手背被踩的渗出鲜血。
安陵容忽然笑了,笑声清脆如银铃,惊得一旁当值的小太监和宫女们纷纷侧目。
她笑着弯下了腰,用护甲勾起对方下颌,簪头珊瑚珠擦过浣碧的脸颊:“嫉妒?你?
浣碧,你主子可教过你,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上次在圆明园,还是不够你长记性啊…”
尾音未落,便听宝婵开口:“还愣着作甚?拖下去!”
安陵容转身时,正看见浣碧被按在朱漆长凳上。
秋日的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投在盛放的海棠花丛中。
“记得看着,别让血污了花草。”
她对着看守的小太监淡淡吩咐,莲步轻移间,裙裾带起的微风惊起地上的海棠。
刚走出几步,安陵容笑着转身:“刑罚罚完了,让人将这浣碧姑娘给送回碎玉轩去。”
“是,娘娘。”
……
暮色像被揉碎的烟霞,渐渐被细雨洇成青灰色。
碎玉轩的铜制门环上凝着水珠,甄嬛倚在雕花窗前,望着雨幕中摇曳的竹子出神。
“外面闹什么?”她轻叩窗棂,纤纤玉指与木质窗框相撞,发出笃笃声。
话音刚落,便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浣碧跌跌撞撞冲进东配室。
发间的绒花早已不知去向,青绿色的宫裙沾满泥污,右脸颊高高肿起,血水混着雨水顺着下颌滴落。
“小主……”浣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
“救救奴婢……”她哽咽着向前扑,带起的泥水蹭在甄嬛月白色的裙裾上。
甄嬛只觉心脏猛地缩紧,浣碧向来是个要强的,此刻却像被雨打湿的雏燕般瑟瑟发抖。
“快传太医!”她嗓音发颤,伸手去扶浣碧时,触到对方冰凉的指尖,“再让人去煮姜汤,烧热水备着!就说本宫风寒发作……”
屋内顿时忙作一团。
甄嬛将浣碧揽进怀里,旗袍很快被泪水浸透。
听着浣碧断断续续的哭诉,她终于拼凑出事情全貌:
原是浣碧去御花园采撷秋菊,不巧撞见安嫔赏花,因多看了两眼,便被宝婵揪住,诬作「冲撞主子」。
“她们……她们还说,”浣碧突然攥紧她的衣袖,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说小主不得宠,连身边的狗都能随意踩……”
雨声骤然变大,雨帘中传来宫人们匆匆跑过的脚步声。
甄嬛望着铜镜里自己苍白的脸,想起在圆明园被皇上斥责的场景。
她本已经死心了,她都要放弃报仇了,反正贵妃和华妃那样的家世注定走不远。
她下意识抚上鬓边那支红梅钗——这是皇上亲赐,更是先皇后的嫁妆……此刻她却觉得这簪子压得头皮生疼。
“小主…您别气坏了身子……”浣碧见她脸色不对,慌忙要起身。
甄嬛却按住她的肩膀,指尖触到对方后背黏腻的血迹,那是被竹板抽打的伤痕。
雨越下越大,敲打在青瓦上叮咚作响。
“……是不是在这深宫里,不争也是错?”
她悠悠开口,转头望向窗外的雨幕。
浣碧怔怔望着主子,发现长姐此刻眼中燃着火焰。
就像当初要为沈眉庄报仇时那样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