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六,雪后初晴,冬阳微暖。
宜入宅、宜迁徙、宜安床。
吴妈妈一大早便领着底下的粗使婆子、丫鬟仔细洒扫。
李妈妈则安排采买、照看厨房之事。
林家今日专门请了厨役,现下已经入府,宴席在天未亮时便操办了起来。
“姑娘,姑娘,快醒醒。老爷、夫人、二姑娘、三公子都起了。”
兜儿边将床帏上的锦帐收拢,挂在银钩之上,边轻声唤着自家姑娘。
阿蛮领着小丫鬟丰儿和小萝,提着水壶,捧着洗漱用的澡豆、温水、帕子、牙香粉、刷牙子到了门口。
“兜儿姐姐,姑娘还没起么?”阿蛮轻手轻脚进来,轻声问。
“姑娘,姑娘。”兜儿又叫了两声,林岁安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刚过卯时......”兜儿回道:“老爷夫人、二姑娘、三姑娘都起了。今日来客,姑娘梳洗也要多废些时辰,好姑娘,快起吧。”
说罢,兜儿又吩咐阿蛮。
“叫丰儿和小萝进来。”
“是。”
阿蛮应了,到门口招招手,丰儿和小萝便捧着东西进来。
林岁安迷迷糊糊洗漱完,又迷迷糊糊任几个丫鬟摆弄,收拾穿戴妥当。
冬日夜长昼短,此时外面才刚蒙蒙亮。
人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自她出了平宁侯府,两年多都未再起这么早过。
昨日许或与她说,今日赐婚的圣旨要下来。她归家后与爹娘说了,家里才十分重视,一大早,全家便忙碌了起来。
张慧娘见她屋子里烛火亮了半晌,匆忙过来。
今日不仅是林宅的暖宅宴,还是林岁安得圣旨赐婚的大喜日子,张慧娘自是要来瞧瞧。
见她已梳洗妥当,拉着她转着看了一圈儿。
“这衣裳挑得好,浅紫色称你。”又往她头上瞧了瞧,“将前些时日娘给你打的那支儿镶宝石缠枝金簪带上,寓意好,又喜庆。”
张慧娘话音刚落,兜儿便要去取。
张慧娘对孩子疼爱,打的首饰也十分实在。
厚重的金首饰华丽又张扬,上手沉甸甸的,透着股富户人家特有的气息。
“娘,这样便十分好了。那些个金簪戴在头上,坠得头皮疼,今儿一日都不得歇呢。”
林岁安按住张慧娘的手。
她今日梳着结鬟式,发间戴着镶珍珠百花簪和珍珠花丝小花簪,左侧还插着一支珍珠芙蓉步摇。
已经十分华丽,若再加上镶宝石的金簪......
张慧娘又看了她两眼,罢了,如此也算妥当。
“那便如此,走,难得今日都在,咱们一家子好一同用早膳。”
林岁安随着张慧娘出了门,到了正屋。一家子一同用了早膳,张慧娘与林岁安林岁喜三人又将院里前前后后查看已了一番。
直到巳时中,林家宴请的宾客陆陆续续便到了。
最先来的,便是余家众人与许或,紧接着白家、顾红藤与其夫君徐子盛、许春鸢与林改带着两个孩子、青蔻与孟常善、橙香与杨钟等皆来赴宴。
程山长的二儿子程怀让,带着侄子程业与侄媳同来。
当初在平芜巷与张慧娘交好的几位婶子,带着自家儿媳或是家中姑娘登门。还有搬来永顺街后,相交好的邻里,林定山生意上交好的商人......
另还有陈春芽、容儿、瑞儿、红芮、蓝盈、春杏儿等人,或是因着太远,或是因着有事缠身,但也遣人送了礼来。
宾客齐聚,男女分席。
男席设在正厅,女席设在雅舍。
林岁安只在许或刚来时与之见了一面,此后,他便被林岁康与程业缠着,脱不开身。
众人皆在吃茶玩乐,谈天说地。直到午时初,外面才传来锣鼓声。
林家管事匆匆到正厅禀报,“老爷,有宣旨官往咱家来。”
林家众人知晓此事,忙起身,整理衣裳相迎。
来林家的宾客却不知何事,暗自猜测着。
林家受过两回圣旨,都是林家大姑阿娘于朝廷有功,得了圣上嘉奖。
这回,莫非又是?
“诸位,劳诸位与老夫去前院迎旨。”林定山躬身,在场所有宾客,皆随着林家众人往外去。
到了前院儿,下人已在地上铺好红毯。
宣旨官在门外等候,锣鼓声引了不少看热闹之人。
见林家众人出来,才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兹闻承事郎林定山之长女、安人林氏岁安,温恭端淑,德行纯备;禁军副统领、兵部郎中许或,器宇端凝,才兼文武。朕嘉其门风之美,宜结秦晋之好。
今特旨赐婚:以林岁安为许或之妻,择吉日,于来年三月初八成婚。所司备礼,钦此。”
林定山恭敬接过圣旨,叩首谢恩。
随着圣旨而来的,还有圣上赐下的两箱金银玉器珠宝,和绫罗绸缎。
送走宣旨官,众人的目光在许或与林岁安身上回转,恭喜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林岁安被诸多亲友打量着,略显得有些不自在。
见许或还眉眼带笑看着她,在诸人注视之下,竟还想向她走来。
“师兄,刚刚咱们论的制治于未乱,止邪于未形还未论完,咱们回去继续论。”说罢,林岁康便拉着许或与程业去了文房中。
“慧娘,你家大姑娘竟得了圣上下旨赐婚,了不起啊。”一个与张慧娘相熟的婶子道。
“啊哈哈,这圣旨是姑爷去求的,咱们家哪有这样的本事。”张慧娘笑着道。
“姑爷有本事,便是你家大姑娘有本事。以后你发达了,可不要将咱们这些市井小民给忘了。”那婶子笑得格外热情。
谁能想到,当初与她们同住平芜巷,一同挽着篮子去菜市买菜,为了一文钱讨价还价,坐在一起唠东家长西家短的张慧娘。如今不仅夫君得了虚职,大女儿成了安人,还被圣上下旨赐婚。二女儿也即将嫁进当时平芜巷姑娘们都想嫁的余家,小儿子也是前程无量。
林家要越来越发达,张慧娘说不得以后就是她在京都城中最大的人脉。
林定山不比张慧娘轻松,也极力应付着祝贺之人。
余书恒寻着机会到了林岁喜身旁,看着被众人恭贺的林定山与张慧娘。只恨自己在读书一道上醒悟得太晚,至今也只有个秀才功名,不能叫阿喜也得到这等荣光。
“阿喜,夫子说,明年我也可下场一试,我一定会尽全力考取功名。”
他已经不似年少时的不谙世事,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并且与林岁喜定下亲事后,更是不用任何人监督提点,便日日挑灯夜读。
“好,我信你。”林岁喜笑看着他。
她与阿姐不同,她没有阿姐的胆识,也不似阿姐有见识。
但是,她也读了许多书,郝婆婆还教了她很多道理。
她也是能明辨是非,且心中有自己想法之人。
每个人的道路都不相同,她从不羡慕旁人,她自有她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