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曼谷光鲜表皮下的真实褶皱,是无数外来者暂时栖身的角落。
放下简单的行李,老团长和张助理他们早已疲惫不堪,只想尽快洗漱休息。我们四人却毫无睡意。
借口熟悉环境,我们走出旅社,汇入曼谷夜色渐浓的街头。
夜晚的曼谷,褪去了白天的燥热,却释放出另一种更迷离、更危险的气息。霓虹灯更加肆无忌惮地闪烁,将行人的脸映得光怪陆离。路边摊的生意更加火爆,食物的香气与垃圾的腐味交织。
酒吧和按摩店的暧昧灯光从门缝里泄出,门口站着穿着暴露、眼神空洞的女郎。震耳欲聋的迪斯科音乐从某些门洞里涌出,混合着街头艺人不成调的吉他声。
我们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实则在捕捉着这座城市的脉搏,搜寻着“永生会所”的蛛丝马迹。
在一家电器行巨大的橱窗前,我们停住了脚步。
橱窗里摆满了当时最时髦的“大屁股”电视机,里面正播放着泰国本地的新闻节目。
画面切换,是一个衣香鬓影的慈善晚宴场景,背景是一座掩映在绿树丛中、极具现代感的白色建筑,门口停满了豪华轿车,穿着笔挺制服的侍者穿梭其间。
镜头扫过门口一个不起眼的金色徽记——一个抽象化的、线条流畅的菊花图案,环绕着三个花体英文字母:Y.S.c.!
永生会所!
“看!” 宋璐低呼一声,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我的胳膊。她的小六壬灵觉瞬间被那个徽记刺痛,一股混杂着奢靡、冷漠和被精心掩饰的邪异气息透过屏幕传递出来,与尸神胚胎的冰冷污秽遥相呼应!
花喜鹊的墨镜微微下滑,露出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妈的,藏得够深!慈善晚宴?披着羊皮的狼窝!”
微尘师叔冷哼一声:“煞气冲天,藏污纳垢之所!此地必为邪祟巢穴之一!”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卖盗版录像带的小摊上,摊主正唾沫横飞地向几个小青年推销:“…最新港片!《古惑仔》!《英雄本色》!还有…嘿嘿,‘特别’的,东洋的,西洋的都有!保证刺激!”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神秘的炫耀,“知道‘永生会所’不?里面的‘节目’,比这个还够劲!有钱都进不去的地方!”
他显然只是道听途说,用来招揽生意,却无意中印证了我们的目标。
我们继续前行,拐进一条更狭窄、灯光也更昏暗的巷子。
巷子深处传来激烈的争吵和打斗声,伴随着玻璃破碎的脆响和泰语的怒骂。几个黑影扭打在一起,很快又迅速分开,其中一人捂着流血的额头踉跄跑开,消失在黑暗里。
剩下的几人骂骂咧咧,其中一人似乎是个小头目,他恶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转身时,手臂上纹着的一个青色、张牙舞爪的夜叉图案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闪而过。他警惕地扫了我们这几个“外国人”一眼,眼神凶狠,随即带着手下迅速消失在巷子另一头。
“是‘鬼面帮’的人,” 一个靠在墙边阴影里、衣衫褴褛的老乞丐用带着浓重潮汕口音的普通话低声咕哝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警告我们,“最近不太平…为了‘永生会’丢的‘货’,抢地盘呢…惹不起,快走快走…” 他浑浊的眼睛瞥了我们一眼,又迅速缩回阴影里。
鬼面帮?丢的“货”?花喜鹊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是黑帮争斗,还是与那失窃的尸神胚胎有关?
这曼谷的地下世界,暗流汹涌,远比想象的复杂。
走到巷子尽头,一个不起眼的街角,立着一座小小的神龛。里面供奉着一尊彩漆斑驳、面容模糊的印度教神只伽内什,神像前摆着几朵蔫掉的万寿菊和燃尽的香梗。
在神龛旁边粗糙的水泥墙上,有人用红色的喷漆,涂鸦了一个扭曲而充满恶意的符号——一个被匕首刺穿的、滴血的菊花!
九菊一派的标记!带着赤裸裸的威胁意味!
它像一个无声的警告,又像一个挑衅的烙印,刻在这座城市的阴暗角落,宣告着他们的存在和渗透。与远处那灯火辉煌、冠冕堂皇的“永生会所”形成刺眼的对比。
夜风带着湿热的潮气吹过,卷起地上的废纸和尘土。远处商业区的霓虹依旧璀璨,将半边天空映成不真实的紫红色。
而我们所处的这条小巷,却沉浸在潮湿的黑暗和残留的暴力气息中。
“回吧。” 微尘师叔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冷冽如刀,“此城蛇鼠盘踞,‘永生会所’…便是那藏污纳垢之核心。养精蓄锐,明日当探其虚实。”
花喜鹊最后看了一眼墙上那滴血的菊花标记,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嘿,曼谷…老子来了。蛇窝端了一个,不差再多端一个狗屁会所!”
宋璐靠在我身边,小手冰凉。
赦令核心的嗡鸣,仿佛与这座城市深处某个冰冷、搏动着的邪恶核心,产生了危险的共鸣。
曼谷的夜,才刚刚开始。
而我们与九菊、与万毒窟残余、与这繁华都市下涌动的终极黑暗的较量,也即将在这霓虹与阴影交织的舞台上,拉开新的帷幕。
那枚尸神胚胎的来历,以及“永生会所”背后真正的秘密,如同一张巨大的、沾满毒液的蛛网,正等待着我们主动踏入。
不过“永生会所”这种地方,绝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往里冲的龙潭。
幸好考察团安排了两天自由活动,让我们可以多做一些准备。
老团长他们欢天喜地计划着去大皇宫和卧佛寺。
我们四人则窝在“南侨旅社”发霉的小房间里,对外宣称集体“水土不服”,需要静养。
这两天,旅社成了临时的堡垒。
微尘师叔在布帘隔出的“静室”内盘膝打坐恢复内伤,周身药香缭绕,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层灰败散了些。
他利用这时间,在黄裱纸上绘制“隐踪符”和“破障符”,朱砂笔稳如磐石,每一笔都带着内敛的道韵。
宋璐则像照顾最精密的仪器,仔细研磨“离魂香”粗胚,按师叔的口诀混合暹罗沉水香粉,搓成细长均匀的线香。
她额角沁汗,全神贯注。空下来就闭目凝神,在曼谷庞杂的“背景噪音”里,努力过滤捕捉与尸神胚胎或九菊相关的“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