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仲死死按住想要暴起的章邯,苍老的面容上皱纹更深。
他看向张良,“张先生…非要如此相逼吗?交出军官,无异于令生者再遭屠戮,令亡者蒙羞!”
“老夫愿以项上人头担保,约束彼等,永不与夏为敌!并勒令彼等…自裁谢罪!可否?”
自裁谢罪!这是管仲能想到的最后折中办法,保全秦军颜面,也给了夏军交代。
张良沉默。帐内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良久,张良缓缓起身,走到残破的窗边,他想起了宁晨的伤心,想起了秦将军和霍将军的身影。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苍凉:“名单,必须交!人…可允其自裁!但需在我方使者监督之下!其尸首,由我军收敛安葬!此乃最后让步!”
管仲闭上眼睛,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十岁。他知道,这已是张良的底线,也是夏军将士的底线。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干涩沙哑:“…依…张先生所言。”
尘埃落定。
王猛挥毫泼墨,将最终条款写在特制的羊皮和约上。
张良收起己方那份还带着墨香的羊皮卷,对管仲等人微微拱手:“管相,孔明先生,孙将军,望贵国…信守承诺。” 语气平淡,却重若千钧。
管仲还礼,声音苍凉:“张先生放心。秦人…重诺。” 他看了一眼窗外灰暗的天空,“愿…天下苍生,真能得享片刻太平。”
和约签订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对峙的两军。秦军大营一片死寂,弥漫着屈辱和悲愤。夏军营地则响起压抑的、并不热烈的低吼,更多的是一种解脱般的沉重喘息。
......
羊皮和约的墨迹还没干透,宁晨的调令就雪花般飞向四方。
韩信按着配剑站在城楼上,脸上没什么喜色。
司马懿捧着厚厚的户籍册子站在旁边,阴柔的嗓音像秋雨:“大将军,这烂摊子…可不好收拾。”
韩信哼了一声,指关节敲着冰冷的墙砖:“总比在死人堆里打滚强。管好你的钱粮,别再让将士们饿肚子。”
长安来的快马带来了李泌和郭子仪。李泌进了咸阳府衙就扎进堆积如山的案牍里,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郭子仪则直奔军营,“兄弟们!仗打完了,犁头给老子扛起来!疏通泾水渠的,加三成饷!”
函谷关交给了岳飞,他沉默地接过虎符,只对副将张宪丢下一句:“关在人在。”
杨再兴和李存孝跟着宁晨回长安,宁晨的车驾驶入长安朱雀门时,正是暮春。柳絮像雪,纷纷扬扬。
宫城巍峨依旧,可宁晨撩开车帘,只觉得一股沉沉的疲惫压过来。萧何没来迎他,只有张居正和荀彧领着百官跪在御道两旁。
张居正明显瘦脱了形,官袍穿在身上晃晃荡荡,声音却稳:“恭迎大王凯旋!”
“凯旋?”宁晨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目光扫过人群,没看到那个最想见的身影。他摆摆手:“都散了。张居正,荀彧,随寡人去尚书台。”
接下来的日子,长安城像个大病初愈的人,缓慢地喘着气。
张良和王猛一头扎进了钱粮赋税的烂账里,跟张居正、荀彧熬得眼通红。
宁晨每日批奏章批到深夜,朱砂笔划过的地方,是开矿,是修路,是减赋,是招募流民屯田。
偶尔抬头,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他会愣很久。许褚的伤养好了,脸上留了几道狰狞的疤,默默地守在殿外,像一尊沉默的铁塔。
虞姬带着宁远,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兰芷宫。宫人们发现,王后娘娘变了。她依旧温婉,可眉眼间那股生气没了,像蒙了一层薄冰。
小殿下宁远总是很安静,偶尔夜里惊醒,会死死抓着母亲的衣襟发抖,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惶。
一个没有月亮的深夜,兰芷宫的角门悄无声息地开了。虞姬一身素衣,没带侍女,独自穿过长长的宫道,走向宁晨批阅奏章的紫宸殿。
殿内灯火通明,宁晨正对着霍小玉刚送来的宁安画的歪歪扭扭的“晨”字出神。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头,看到是虞姬,眼中瞬间爆发出不敢置信的光彩,几乎是踉跄着从御案后站起来:“虞姬!你…你来了?”
虞姬在离御案十步远的地方停下,盈盈下拜,姿态恭敬却疏离:“臣妾参见大王。”
宁晨满腔的激动和想说的话,被她这冰凉的称呼和姿态冻住了。他绕过御案,想扶她:“快起来!这里没外人…”
虞姬却自己站了起来,微微退后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她抬起头,烛光下,那张绝美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臣妾深夜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你说!只要寡人能做到!”宁晨的心沉下去,有不祥的预感。
“求大王,”虞姬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放臣妾与远儿,离开长安。”
轰!宁晨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踉跄一步,扶住御案才站稳,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离…离开?你要去哪儿?虞姬,你还在恨我?是,是我混账!我不是人!我不该拿你们母子当棋子!可当时…当时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他语无伦次,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哽咽。
虞姬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宁晨说的那些惊心动魄的生死、刻骨铭心的仇恨,都与她无关。
等宁晨说完,她才轻轻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大王的苦衷,臣妾明白。大王的江山,大王的兄弟,都很重要。可臣妾只是一个母亲。”
她顿了顿,眼中终于泛起一丝水光,却倔强地没有落下,“臣妾只求远儿能平平安安地长大,夜里不会被噩梦吓醒,不用闻着血腥味,不用看着刀光剑影…长安城再好,对远儿来说,是金丝笼,是修罗场。大王,”
她深深拜下去,额头几乎触到冰凉的金砖,“求您…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