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离开的虞姬闻声回头,看到了水中挣扎的身影。
她眉头微皱,没有犹豫,快步走了回来。
河水较浅,寇准其实能站起来,但他故意装作慌乱不堪,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还手忙脚乱地去捞那个飘远的书箱。
虞姬走到河边,没有下水,而是冷静地指挥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半大少年:“二牛,快去拿根竹竿来!”
那叫二牛的少年飞快地跑开,很快拿了根长竹竿过来。虞姬接过竹竿,准确地递到寇准手边:“抓住!”
寇准地抓住竹竿,被虞姬和那少年合力拉了上来。他浑身滴水,脸色冻得发青,嘴唇哆嗦着,不住地咳嗽,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多…多谢夫人…救命之恩…”寇准牙齿打着颤,对着虞姬深深作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虞姬看着他湿透的寒酸青衫,又瞥了一眼他捞上来的、浸了水的破旧书箱,里面露出几卷湿漉漉的书册。
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但更多的还是警惕和疏离。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虞姬的声音清冷,没什么温度,“公子是外乡人?怎会在此落水?”她打量着寇准,目光锐利,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
寇准面上挤出苦涩无奈的笑容:“在下…寇平仲。本…本是进京赶考,奈何…唉,名落孙山,无颜回乡。盘缠耗尽,听闻临江景美,便想…来此散散心,寻个糊口的营生。
他故意把“名落孙山”几个字咬得很重,带着自嘲和心灰意冷。
虞姬静静听着,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寇准努力让自己显得落魄、无害,甚至有点书呆子气的迂腐。
“公子既懂诗书,镇上东头王掌柜家的私塾,正缺个帮衬的先生。”虞姬淡淡地开口,算是给他指了条路,“王掌柜为人厚道,或可收留。”
说完,她便不再停留,挎着竹篮,转身离去。
寇准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
......
御花园里,几株晚梅还零星开着,空气里浮动着清冷的香。
霍小玉裹着件斗篷,坐在暖亭里,看着五岁的宁安追着只毽子跑,小脸红扑扑的,咯咯的笑声清脆明亮。
“夫人,”
贴身宫女春桃端着碟新切的蜜瓜过来,放在石桌上。
眼神瞟了瞟四周,压低声音,“您说怪不怪?这都过去月余了,那位新科状元寇准寇大人,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吏部那边,也没见着放官的文书下来。”
霍小玉拈了片蜜瓜,动作优雅,眼皮都没抬一下:“怎么?你个小丫头,还操心起朝廷命官的差遣来了?”
春桃脸一红,忙道:“奴婢不敢!就是…就是前些日子,奴婢在张良大人府上帮工的表姐,偷偷给奴婢看过寇状元殿试的文章抄本,那文采,真是锦绣天成!”
“奴婢想着,这样的大才子,定会被委以重任,怎么也该有个响动才是。如今这般悄无声息的,倒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霍小玉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心中一紧。她猛地抬起头,盯着春桃:“你说什么?吏部没有文书?寇准…没上任?”
春桃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是…是啊,奴婢…奴婢也是好奇,托人悄悄打听过吏部那边相熟的小吏,都说…都说没见着这位新科状元的委任状。”
“奴婢也觉得蹊跷,按说状元郎,最差也该是外放个上县县令,或是留京进翰林院,哪有…哪有音讯全无的道理?”
霍小玉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骤然攥紧!
是啊,历年的状元、榜眼、探花,金榜题名后不久,任命文书就会昭告天下。即便是最普通的进士,去向也有迹可循。
寇准,堂堂新科状元,文名动长安,怎么可能石沉大海?除非…除非他根本就没走正常的授官路子!
张良、王猛等人会放着这样的人才不用?大王更是求贤若渴!除非…他去了一个不能公开的地方,执行一个不能公开的任务!
一个名字,带着冰冷的寒意,瞬间刺入霍小玉的脑海——临江!虞姬!宁远!
她的指尖微微发凉,看着不远处无忧无虑追着毽子跑的儿子宁安,一股巨大的危机感和不甘猛地涌了上来。
大王…终究还是只念着那对母子!连给儿子请老师,都要如此大费周章,暗中派遣状元前往!那她的安儿呢?大王可曾如此费心过?
“春桃!”霍小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再去打听!动用你在宫外所有的关系,务必查清楚寇准的下落!记住,要隐秘!绝不能让任何人察觉是你在打听!明白吗?”
“是!夫人!奴婢明白!”春桃心头一凛,知道事情非同小可,连忙应下退了出去。
几天后,春桃带回的消息让霍小玉的心沉到了谷底。寇准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吏部没有记录,翰林院没有备案,甚至连他住过的客栈,也只记得一个“落第书生”匆匆离去,不知所踪。
长安城内,关于新科状元的议论,也渐渐被其他新鲜事淹没。
“夫人…奴婢无能…”春桃脸色发白。
霍小玉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她独自坐在窗边,看着夕阳一点点沉下宫墙,大王的心思,昭然若揭!他是在为宁远铺路!那个远在临江的孩子,才是他心目中真正的继承人!
她的安儿,还有昭君妹妹的康儿,将来会如何?
自古天家无情,嫡庶之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她不能让安儿成为别人路上的绊脚石,更不能让他沦为牺牲品!
几日后,紫宸殿。
宁晨正批阅着奏章,霍小玉带着宁安走了进来。她今日穿得素雅,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哀愁。
“大王。”霍小玉盈盈下拜。
“小玉?安儿也来了?”宁晨放下朱笔,露出笑容,招手让宁安过去,“来,让父王看看安儿的字写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