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弘天!朕的好皇叔!”宣佑帝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冰冷刺骨,“三年前,朕亲赐你女儿南沐锦为封凛霄冥婚之配,乃是天恩!
是对封家满门忠烈的慰藉!你竟敢伙同楚家,行此李代桃僵、欺君罔上之举!将孤女楚音推入大墓代嫁!朕赐阴亲,也是给你镇南王府蓄势,如今,封家却与你镇南王府生出诸多事端,定与此事有关。
你眼中,不但没有朕这个皇帝?!更没有王法纲常?!更没有封家”
南弘天微微躬身,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老辣和看似诚恳的辩解:
“陛下息怒。此事……确有内情,容臣禀奏。”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地看着皇帝:“陛下赐婚冥婚,隆恩浩荡,臣与沐锦,皆感念涕零。
然陛下应当知晓,沐锦彼时年方及笄,自幼娇养深闺,性情柔弱。
自闻陛下圣旨,得知要……要为封将军守墓三年,便忧思过度,夜不能寐,几度哭晕过去,更是一病不起,气息奄奄,眼见是活不成了!”
他话语顿挫有力,仿佛在陈述一个令人扼腕的事实:“臣为人父者,见爱女如此,心如刀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被一道旨意生生逼死吗?
陛下是臣的亲侄儿,当知臣膝下仅此一女!陛下仁德,定不忍见骨肉分离、白发人送黑发人之惨剧!”
南弘天巧妙地将“抗旨欺君”偷换成了“爱女心切”的无奈,并将可能的责问引向皇帝是否“忍心”:
“至于楚家提议换人之事……”
他扫了一眼跪地发抖的楚靖苍,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楚家为攀附门楣,主动提出以其养女楚音替嫁,并保证能瞒天过海。
臣当时爱女心切,失了方寸,又念及楚音虽非亲生,亦在楚家教养多年,也算知根知底,且其本身便与楚家关系不睦……”
镇南王这里暗示了楚音不受待见,换了也无妨……
他又接着说:“这才一时糊涂,允了此事。千错万错,皆在臣这个做父亲的身上,与沐锦无关!她当时重病垂危,人事不省,何曾知晓这些?”
他这番话,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将责任推给楚家“攀附门楣”和楚音自身“不受待见”,更将南沐锦塑造成了一个无辜的、被蒙蔽的受害者。
宣佑帝脸色阴沉,未置可否。这时,御书房的门被内侍推开。
“启禀陛下,封家大夫人苏氏携少夫人楚音,奉旨觐见。”
“宣!”宣佑帝沉声道。
苏氏一身素雅诰命服,神色肃穆冷厉,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她身后,楚音依旧穿着清冷月白衣裙,面容平静无波。
苏氏与楚音行礼后,苏氏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电光,直刺南弘天:
“镇南王!好一番冠冕堂皇的推诿之词!‘忧思过度’?‘重病垂危’?那臣妇倒要问问王爷,令嫒既然‘忧思过度’,‘气息奄奄’,又如何在苍岭之战前夕,出现在贺兰山脉?又如何在关键时刻,将我儿封凛霄托付她传递的、关乎前线数万将士性命和整个战局胜负的绝密军情信函——弃之如敝履?!”
此言如同平地惊雷!
南弘天那万年不变的沉稳面孔终于出现一丝裂痕,瞳孔猛地一缩。
苏氏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压抑了多年的血泪控诉:
“陛下!苍岭之战,非我儿封凛霄用兵不力,实乃被奸人误了战机!决战前夜,凛霄率八百玄甲精骑,舍命深入敌后,不仅探得西辽粮草辎重重地,更寻到一条可直插西辽中军帅帐的隐秘山径!
此乃扭转乾坤、一举歼灭敌酋的必胜之机!”
她目光死死锁住南弘天,字字泣血:
“然孤军难支,必须将情报火速送达援军主帅!
危难之际,是镇南王您的好女儿南沐锦,不知何故居然出现在贺兰山,并被蛇咬,被我儿所救!
后是南沐锦自称,为镇南王府的接线人。
凛霄感念其郡主身份竟出现在战壕边缘,更误信其‘纯善可靠’,遂将如此关乎国运、关乎数万袍泽性命的绝密信函,以及半块象征封家未来主母身份的家传玉佩作为信物,托付于她!
恳请她务必不惜一切代价,将此信火速送达龙老将军(龙渊之父)手中!并郑重承诺:‘此战若胜,必以正妻之礼,十里红妆,迎娶郡主!’而南沐锦当时也是允应的。”
御书房内一片死寂,连宣佑帝都屏住了呼吸。
“可是!”苏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滔天恨意,“南沐锦!她做了什么?!她口口声声承诺万死不辞!可转身离开不到半日,便将那封浸染着凛霄和八百将士希望的信函,像丢弃一块破布般,随意抛入了深不见底的狼牙涧!
然后便心安理得地返回了安全的后方营地!只因……她怕山高路远,怕被西辽斥候发现!”
苏氏的控诉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穿了南弘天所有的伪装:
“就因为她的一念之私!就因为她那廉价的‘害怕’!情报未能送达!援军错失良机!我儿凛霄和那八百忠魂,在弹尽粮绝、孤立无援之下,血战整整三日三夜,最终……全军覆没!尸骨无存!”苏氏的声音哽咽,却带着刺骨的冰寒:
“镇南王!这就是你口中那个‘柔弱无辜’、‘重病垂危’的女儿!她手上沾满的,是我儿封凛霄和八百玄甲忠烈的血!陛下赐婚冥婚,非但不是‘折辱’,反而是给她一个赎罪忏悔的机会!是给英魂一丝慰藉!可你们呢?!”
她猛地指向脸色铁青的南弘天,厉声质问:
“你们逃避责任,不知悔改!反而视此恩德为枷锁,为奇耻大辱!
为了逃脱这份‘枷锁’,你们不惜再次行此卑劣龌龊之事,哄骗楚家替死,将一个无辜女子推入活人坟墓,整整折磨三年!
镇南王!你口口声声爱女,可你纵容包庇的,就是这样一个怯懦自私、背信弃义、手上沾满忠良之血的罪人吗?!你今日还敢在此巧言令色,将责任推卸殆尽?!你对得起大商列祖列宗吗?对得起这锦绣河山下埋着的无数英魂吗?!”
“苏夫人!”南弘天终于忍不住厉声打断,脸上虚假的悲悯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冷的强硬和护短的蛮横,“空口无凭!我敬你是将军遗孀,但你如此污蔑郡主清白,指认她贻误军机,可有铁证?!难道仅凭你一面之词,就想将战败主将之责,转嫁到我一个深闺弱女身上?!简直荒谬!”
他似乎忽然悟到了什么,“怪不得皇上,会赐沐锦阴婚,感情是你们封家凭着军功自己要求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