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到渡船,张魁心里确实有点慌,这船本身就是自家为了生意,向河东开放的,由于沟坡和泾河的影响,油坊每隔三天,就要往河东铺子送两担油,也就是油坊伙计用肩挑着送去,加之两岸也有亲戚来往,但过往的人并不多。开船的也是管家长锁的二弟铜锁,查到船上,无疑就牵扯到自家身上。他立刻给邱佩解释道:“船家没问题,是我家老佃户,人很可靠,我也向他说过,有什么可疑的人员通过,都要向我这里报告,没见他报告什么情况,恐怕就没有情况发生。”
邱佩反问道:“恐怕没有?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再说共党无孔不入,他有没有被拖下水,你怎么知道?”
张魁被问得无话可说,搓着手,不知所措,这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衣画皮难画骨呀。
邱佩咄咄逼人道:“先把这个船家控制起来,你们这里已经出现纰漏,在上边影响极为恶劣,上级要求将你张魁追究责任,停职查办,还是我向高县长为你求情,特殊时期,用人之际,你才得以暂时留用,你要知道感恩,你要戴罪立功。”张魁听了,脊梁背后的水都往下流,这一句话,说查办就查办,说有罪就有罪了,在这官场混,真是怎么死的自己也不知道,一切都是人家说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的。
张魁难以反驳,只好一个立正,行礼道:“好的,谢谢大队长。”
邱佩这时才放低了声音说:“嘴上谢有什么用?来点实际的,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这次抓捕游击队造成失利,我们保安大队屁大的功劳都没有,缘由就是你们的疏漏造成的。所以,你们得需尽快弥补保安大队的损失,还要挽回在顶头上司那里造成的不良影响。”
张魁愣住了,问道:“我们怎么弥补?就这几个兵,上边给的生活费都不够用,拿啥弥补?”
邱佩说道:“眼光狭窄,不是还有三道梁嘛,别看这是山里,有不少富户人家吧。把渡河船家控制起来,是不是影响你家生意呀?这个你看着办,就算给你面子了,只要不出事就好。依你们张家堡在三道梁上的声誉,筹款三千大洋,应该不成问题吧?”邱佩既想给张魁下套要钱,给出着馊主意,又要让张魁觉得给了他面子,真是一箭双雕。
真是:设下圈套欲收款,吃人还有话可言。
任人宰割无计施,只能顺从往下摊。
张魁吃惊的愣住了,说了半天,绕了一大圈,根本就是在这里,就是要张家堡出面在三道梁筹钱,张魁脑子都有点转不过来了。张魁立马叫苦道:“大队长,这三道梁筹粮筹钱多少次了,现在是连年欠收,三千大洋恐怕是筹不起来。”张魁几乎是哭求邱佩说道。
邱佩立刻沉下脸说道:“我这不是和你商量,这是命令,半个月时间,搞定这件事。这件事你干不好,所有过失和责任你都承担上。那时候不单是革你的职,定你私通共党,放走游击队,一点也不过分。到时候,你就等着坐牢吧。”邱佩不单是恐吓,说的准确点,就是威胁。
张魁被惊得一屁股坐在板凳上,说不出一句话来。
邱佩见张魁愣着说不出话,这才下坡换了脸色,缓声说道:“我来这里,饿了大半天了,你傻坐着要饿死我吗?快点做饭,我还要回去,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你留着我,你是要给我发饷吗?”
张魁想留大队长在家里吃饭,谁知道他不给面子,见面就是训斥。这半会把张魁搞迷糊了,把这茬都忘了。他颤巍巍的站起来,出去吩咐值班的,给大队长准备做饭。回头进门看见,邱佩双脚搭在桌子上,躺在座位上,闭着双眼,没有想和他再说话的意思。
张魁只好悄悄退出,不敢再打扰大队长休息。心里嘀咕,这哪是追究责任来了?分明是给自己下套要钱来了。他也明白,三道梁沟豁纵横,游击队从山沟里偷偷的通过,自己的这几个人,根本没法察觉,看来关键就是控制好渡口铜锁了,这些都好说,可三千大洋怎么办?他心里熬煎起来。
真是: 给你下套先找茬,吃你先要你无话。
只要事落你头上,不予完成再压榨。
吃罢饭,送走大队长邱佩,张魁就分别通知几个小队,召集几个小队长开会。等到大家到齐,张魁把大队长给自己来说过的一切,全盘托出。最后说道:“大队长来追究咱们中队的责任,缘由就是没有守住关卡,让游击队蒙混过关,勒令咱们半个月筹措三千大洋。你们想想,这关口咱们守住了没有?你们说这三千大洋又怎么筹?”张魁把这个包袱甩出去,看手下几个小队长有什么主意。
一小队队长立刻站起来说:“这大队长说的太没谱了,让我们怎么筹措?我们的响也没按时发,毛都拔不出,在兵蛋子身上拔毛,不是赶他们走嘛,谁还给你站岗放哨?”
二小队队长接着,说出自己的看法:“我们身上那有什么毛可拔?这也没有什么,我们没有,三道梁上的人有。羊毛出在羊身上,让三道梁上的各个保长,给分摊下去,不就解决问题了?这大队长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让我们去摊派,除此之外,能有什么办法?”
三小队队长接着说:“说的对,我们就用这个办法。分摊下去,多加一点,给我们自己也补偿补偿。改善一下生活,整天青菜稀饭,再这样下去,这些弟兄连枪都拿不动了。”
三个人各自把看法都说了出来。一小队队长说:“对,就这样办。”三个小队长持一致意见。
张魁心里明白,要想完成大队长的任务,必须筹钱,不筹钱,自己首先交不了差,还有可能被追究责任,自己也没有这么多的冤枉钱给往外拿。他也清楚的知道,保安队的人,大事情会说到没事,小事情可以无限放大,大到能让你坐牢。看到几个小队长,和自己想法一样,何不顺水推舟?就顺着三个队长的意思说道:“立刻通知各村保长,三道梁分为三个点,同时开会筹钱,要登记造册,账目清楚。你们每个人盯紧一个点,每个点必须筹到一千三百大洋,多出部分,一部分给各个点改善生活,剩余留着给大家当作奖励。但是,要注意分寸,不能整出事来,如果闹到上边去也不好交代。这三道梁筹过多次钱粮,这又是歉收年,肯定有难度。所以,钱要筹到,事要压住,听明白了吗?”他既想让手下拿到钱,又不想惹事,同时也要给手下一点甜头,让他们尽力去完成任务。心想着,三道梁上的乡亲,可别怪我心狠手辣,谁让咱们都处在这个乱世呢?
听到要留奖金,三人心里乐开了花。有了钱还不是这几个人说了算。“明白,保证完成任务。”三个人异口同声的说。在他们心里,只要能交差,其他都不管。
“好,我要亲自监视渡口,就不跟着你们筹钱,你们必须按时完成任务。如果按时完不成任务,大队长的罚鞭,不仅会抽到我的身上,也会抽在你们的身上,谁也不能懈怠,现在就行动。”张魁命令道。他先把这个包袱甩出去,完成大队长的分派的任务再说。
“遵命,立即执行。”几个小队长,分别行动去了。
张魁留了一手,自己是本乡人,前边亲自出面筹过款,这三天两头筹钱,自己在乡里人面前话不好说,这点钱,就让几个小队长出面,自己能躲则躲,还是给自己留点余地的好。
真是: 拿出官威来摊派,下属对策应上来。
都是嘴唇上下合,到终百姓受其害。
张魁走出门,给执勤的手下说道:“带一班人,跟我去渡口。”值班的跑步出去集合队伍,随后,值班的牵来马,张魁跨马上去,一班人跟在后边,顺着沟路,向渡口而去。
渡口,张魁在小时候就跟着父亲去过,那是父亲亲自给河对面的铺子送油,张魁闹着要跟着去,父亲就领着他,同时也坐了船。大一点的时候,张魁和小伙伴,亲自跑着去泾河,硬缠着铜锁要坐船,铜锁自然惹不下小少爷,都能满足他的要求,一晃十几年就过去了,自从到了保安队,就再也没来过泾河,今天,他们一队人马,直奔铜锁的歇脚的窑洞,来找铜锁。
铜锁在坡地上干活,远远看见山路上下来一队人马,前边有人骑着马,他估计是张魁领着保安队来了,自从那天晚上,利用夜色掩护送游击队过河后,他就特别担心,怕被保安队知道。李志远临走时也特别叮嘱他,要小心从事,不要让保安队发现破绽,现在张魁来,他心里猜想,恐怕与那事有关,为了减少张魁对他的猜疑,就即刻回到了窑洞前等候着,见张魁下马来,他立即上前问道:“大少爷前来河边,有何吩咐?”铜锁跟长锁一样称呼张魁。
张魁看到铜锁人在,并前来迎接,就客气的回答道:“二叔,没什么,就是前来看看,最近有什么特别的情况没有?”铜锁是长锁的二弟,张魁直称呼二叔。
“大少爷,这里过河的人也是寥寥无几,会有什么特殊情况?就是咱们家定期给河对岸的铺子送油,才用到船,平常就没人。”铜锁给张魁解释道。
“这些我也清楚,不过,我们上边的头目们,不相信咱们,硬说游击队从这里过河了。为了洗清咱们的嫌疑,二叔呀,就委屈你一下,以后每天晚上,你睡到城堡里住客的窑洞里,白天要送货,我派几个人跟着你,这样既能保证你的安全,又能洗清咱们的嫌疑。万一那个晚上,游击队强行抓你摆渡怎么办?你不从,就会有生命担忧的。”张魁就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对付铜锁的办法,人心难测,我也不测你了,干脆把你控制起来,也好给上头交代,必定摆渡是跟着张家堡生意有直接的关系。没有把柄直接拿着你,但把你控制起来,自己能办得到,既不影响自家生意,也好给上边交待,张魁给铜锁和颜悦色的说话,他以关心铜锁的安全为由,并观察着铜锁的反应。
真是: 为洗自身先动关,渡口控制是关键。
掌控渡船就断念,谁人何处胡乱言?
铜锁听了,心里想,这张魁当起了笑面虎,虽然说得轻松,实际上就是把自己控制起来了,住在张家堡的城堡里,晚上的自由就被限制了,白天又要派人跟着,这下给河对岸送人就难了。但当着张魁的面,不能有别的理由,没法拒绝,只好说道:“少爷对我太关心了,我怎么敢不听从,一切都听从少爷的安排。”
“我这样对你也是一种保护,毕竟你是跟着我父亲几十年的老人了,又是管家大叔的弟弟,你如果有个差错,我也不好给管家大叔交代,二叔你说呢?”张魁就是既想把人控制了,又想落得一个人情,用话把铜锁其它想法给堵死,不让他有其他想法。
铜锁心里明白,多说一句话,都会引起张魁的猜疑,不如顺着他的意思,以后再作打算,就随口说道:“大少爷心太细了,对我如此的关照,我打心眼里感谢你。”
“感谢就不必了,现在这差难当,你就按我说的去做,只要不出事就是万幸。”张魁也是无可奈何的对铜锁说。
铜锁应道:“是,是,我保证不给少爷添麻烦。”铜锁应得干脆,就是想让张魁心里松懈下来。
“好,二叔,记着,有啥情况就给我及时报告,我在河边转转就走了,你忙你的事情去吧。”说完就领着他的人往河边走去。
铜锁看着一行人,他们是年轻人,他诚恳的叮嘱一句:“你们年轻人,到河边要小心,尽量不到深水区边去。”这些人都打哈哈,没有一个人听他的,只有张魁应了声:“二叔,他们都是成年人,用不着这么担心,你就放心吧。”随后摆了摆手。
来到泾河渡口的人,都是要过河,没有人闲得无聊来看景。对张魁来说,可就不一样,每次来,都要在泾河边转转,看着泾河流水,给人有种心灵震撼,心旷神怡的感觉,被洪水冲击的鹅卵石,大小不同,形状各异,平铺在这河滩上。河两岸的石山,就像被山神用刀劈开,残缺不齐,屹立在那里,让人目不暇接,望而生畏。
也许是年轻缘故,张魁很享受这种刺激的感觉,这些兵娃子,跌到自然环境中,仿佛回到童年,在这宽大旷野的河边上嬉耍,恨不得搬起每块石头,看它下边会不会藏着螃蟹,有的在河边的淤泥中,用脚踩踏,希望找到王八,张魁这时也忘了自己身份,参与到其中。玩起来,时间过得就快多了,等他们感觉肚子饿的时候,大半天时间就过去了。尽管肚子饿,可没人想着回去,都想在这与世无争的自然当中,沉迷下去。
真是: 神奇仙境陶冶心,能使青年归童身。
留恋忘返不知倦,缘由天性太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