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院门处,传来了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叩门声。
笃,笃笃。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克制,在寂静的夜里却如同擂鼓,敲在人心上。
辛葵瞬间警觉,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无声地移步到门后,手按在了腰间暗藏的软剑上。
辛久薇翻书的手指顿住,抬起了头,目光锐利地投向紧闭的房门。心,却不受控制地沉了下去。这个时辰,这种叩门的方式……她几乎能猜到门外是谁。那股刚被火焰压下去的屈辱和愤怒,再次翻涌上来,带着更深的寒意。
忠叔苍老而谨慎的声音在院中响起:“谁啊?”
门外,一个低沉而熟悉的男声响起,穿透门板,清晰地传入辛久薇的耳中:“请通禀辛三小姐,萧珣拜访。”
果然是他!
辛久薇眼底瞬间结冰。她放下书卷,站起身,没有立刻回应。门外的萧珣似乎也不急,静静地等待着。
忠叔显然被这深夜造访的“六皇子”名头吓住了,慌忙跑过来,隔着房门,声音都带着颤:“小、小姐……六、六殿下他……”
“知道了。”辛久薇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请殿下稍候。”她没有说“请进”,也没有说“不见”。
她走到房门前,示意辛葵退后,然后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门栓。
吱呀——
沉重的木门被拉开。门外清冷的月光混合着廊下灯笼昏黄的光线,勾勒出门口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萧珣穿着一身玄色暗纹常服,外面罩着一件同色的薄氅,几乎融入了门外的夜色里。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深沉难测的模样,只是眉宇间似乎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然而,辛久薇的目光,却第一时间被他垂在身侧、随意搭在氅衣上的右手吸引了。
那只骨节分明、曾执掌生杀予夺的手,此刻,被一圈刺眼的白布紧紧缠绕着。白布不算厚,隐约透出底下深色的、已经干涸的血迹。那血迹在惨白的布条上蜿蜒,像一道狰狞的伤疤。
辛久薇的瞳孔骤然收缩!画舫雅阁里,那声微不可闻的瓷器碎裂声,瞬间在她脑海中回响!
萧珣的目光,却并未在她脸上停留,而是直接越过了她,投向房间角落里那个还散发着余温和焦糊气味的炭盆。炭灰里,依稀可见几缕未被完全烧尽的、焦黑的锦缎残骸。
空气仿佛凝固了。
萧珣的视线在那堆灰烬上停留了足足有两息的时间。辛久薇甚至能看到他喉结极轻微地滚动了一下。然后,他才缓缓将目光移回辛久薇脸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幽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
他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直撞入辛久薇的耳膜:
“披风……还合身?”
明知故问!赤裸裸的挑衅!
辛久薇心头那股被强行压下的火焰“腾”地一下再次燃起,烧得她指尖都在发颤!她看着他掌心的染血白布,又想起自己那件被烧成灰烬的披风,只觉得无比讽刺!他深夜前来,就是为了用这种方式,再次提醒她昨夜的屈辱,提醒她今日的反抗?
“殿下是来验收成果的?”辛久薇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声音像冰珠子砸在地上,“如殿下所见,烧得很干净。殿下用过的物件,沾染了殿下的气息,留在世上,徒增污秽。”她毫不掩饰话语中的刻毒。
萧珣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眼底燃烧的恨意和倔强,看着她苍白却依旧美丽得惊心动魄的脸。她像一株带刺的蔷薇,在寒风中怒放,明知会被碾碎,也要用最尖锐的刺划破施暴者的手。
那种在画舫上汹涌冲击过他的、陌生的情绪,再次卷土重来,比上一次更加猛烈。不再是单纯的欣赏棋子的锋利,而是一种更深的、带着痛感的牵扯。仿佛她每说出一句伤人的话,那根扎在他心防深处的刺,就被更深地推进一分。
他没有如辛久薇预料的那般动怒,或是拂袖而去。
在辛久薇冰冷刻毒的目光注视下,在辛葵惊愕的屏息中,在忠叔惶恐不安的窥视下,萧珣忽然动了。
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间侵占了门口的光线,带来强大的压迫感。辛久薇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手腕却被他那只未受伤的左手猛地攥住!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你……”辛久薇惊怒交加,刚吐出一个字,更让她惊骇欲绝的事情发生了!
萧珣攥着她的手腕,身体却猛地向下沉去!
砰!
一声闷响。
他竟是单膝跪在了她面前冰冷的地砖上!
玄色的氅衣下摆铺开在青砖上,他仰着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着辛久薇因极度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瞳孔。他的视线,不再是居高临下的审视,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灼热的专注,紧紧锁住她。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有挣扎,有孤注一掷的决绝,甚至……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近乎恳求的脆弱?
辛久薇完全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他……他在做什么?跪她?堂堂皇子,跪她一个末流世家之女?这简直荒谬绝伦!他疯了不成?!
“辛久薇。”萧珣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像被粗粝的砂石磨过,完全不复平日的清冷沉稳。那只缠着染血白布的右手,竟在辛久薇还未反应过来时,精准地握住了她赤足踩在冰凉地砖上的脚踝!
微凉的、带着粗粝布条触感的掌心,紧紧贴着她细腻的肌肤!那触感,如同电流,瞬间窜遍辛久薇全身,让她猛地一颤,从震惊中回神,下意识地就要抽回脚!
“别动!”萧珣的手却握得更紧,力道不容抗拒。他仰视着她,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
“太后……病重。”
辛久薇挣扎的动作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太后病重?那个在后宫拥有无上权威、足以左右皇子妃人选的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