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电闪雷鸣,雨幕如注,倾盆而下的大雨笼罩着四野,天地间一片昏暗。
作战双方的所有活动,都因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而被迫暂停。
就连黄幺带领去敌后的士卒,也纷纷到老乡家中躲避,如此瓢泼大雨,任谁都难以承受。
“终于下雨了。”李佑站在帅帐之中,凝视着雨水砸落在地面,喃喃自语道:“这位李观察使,我在等这场雨,你又在等什么呢?”
在河南这地界打仗,一旦双方兵力达到一定规模,真正决定胜负走向的往往是水战。
想当年,前朝诸多战事便是例证,哪方的水师能够胜出,便能掌控粮道与进军路线。倘若水师未遭覆灭,只要还能坚守城池,步兵即便战败多次,也仍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这皆因河南特殊的地形,全省山脉纵横,主要城市多分布于山间盆地,且被纵横交错的江河湖泊紧密相连。
李佑的水师部队,战船数量仅比官军少十多艘,但大型战船的数量却远远不及官兵。不过,他占据着地形优势,抢先拿下了两河交汇处,且地处双洎河上游。
起初,他打算引诱官军水师通过河口,然后依据地形实施包围绞杀,让对方船大船多的优势难以施展。
怎奈王思任极为谨慎,始终不让水师越过河口半步,致使双方就这样僵持了一个多月。
如此,便只能等待下雨,等待双洎河进入涨水期!
然而,唐末的天气愈发怪异,今年不仅春旱严重,到了初夏依旧滴雨未下,直至夏粮收割完毕,还是不见雨的踪影。
终于,今年的第一场大雨倾盆而至,且一下便是两天两夜。
此刻李佑心里所想的,并非打仗之事,而是县镇两级官员以及宣教团,有没有积极组织农会进行抗洪抢险。
……
官军在下雨之前,已然成功渡江,正打算次日发起进攻,可当晚便被老天爷来了个下马威。
李懋芳看着眼前的几架投石车,问道:“还能用吗?”
士卒回答道:“能投,之前防护得好,部件没怎么受损。”
“好,做得不错。”李懋芳赞许道。
官军配备有投石车,足足九架之多。
其中六架投石车,是从洛阳城运来的,皆是前朝之物,体型庞大,结构较为简单,虽能投掷巨石,但射程较近。
另外三架稍显精巧,是当年某位藩镇叛乱时制造的。两架由该藩镇召集工匠打造,一架则是一位当地豪绅为表忠心,召集人手铸造并送来的。
这九架投石车状况也不太乐观,六架大型投石车属于攻城器械,又大又重且射程近,只能等反贼主动进攻,方能取得出其不意的效果。三架精巧些的投石车虽说较为灵活,射程也远,但投掷的石块较小,威力有限。
“官兵动了!”
“让他们慢慢攻。”
一万多官兵出动,李佑却稳守营中。
营外挖了三道壕沟,每道壕沟所留的通道,仅容三个步兵并行通过。
而营内,同样设有两道壕沟。
坚守不出,便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古羽率领水师出动。
“总镇快看!”
李佑立刻爬上高台,只因距离太远,起初看不清敌军抬出何物。直至第一道壕沟之外十余步,官兵开始组装投石车,他才终于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全军撤进战壕,藤牌手举盾护住头顶,没有盾牌的找木板之类遮挡。”李佑当即下令。
三架精巧投石车,很快抵达预定位置。
但那六架大型投石车,行动却极为迟缓。由于下雨之后,地面泥泞不堪,坑洼遍布,用骡马拖拽前进,没走多远便陷进泥地。最后,只能依靠大量人力来推拉,折腾许久才终于就位。
“投!”
九架投石车同时发动,巨石如雨点般飞出。
两颗巨石落入李佑的营寨,砸在泥水地面上,溅起大片泥浆后停了下来。泥泞的地面,极大地消耗了巨石的动能。
四颗巨石落到营寨之外,毫无效果可言。
但仍有三颗巨石,精准命中寨墙,将木制寨墙砸出一个个豁口。
趁此时机,李若虚派遣民夫,背负泥土去填平营寨外的壕沟,同时让投石车继续瞄准营寨大门。
官兵耗费了小半天时间,终于将第一道壕沟填平。
九架投石车也连续发射了好几轮,期间还出现了投石车部件损坏的状况,毕竟经过雨水浸泡,一些部件变得脆弱。
营寨正北方,寨墙被砸塌了好几处。
特别是那些大型投石车,一旦命中目标,直接就能砸塌一片,这玩意儿本就是前朝用于攻城的。
“啊!”
半天之后,一块投石恰好落入营内壕沟,李佑军中出现了第一个倒霉蛋。
那巨石直接砸烂木盾,紧接着把士兵砸得血肉模糊,旁边的士卒吓得浑身发软。
整整一天,官兵的战果如下:填平反贼营外两道壕沟,砸死一名反贼。
当晚,李佑并未带兵出去夜袭,因为他知晓官军必定严加防备。
第二天,战斗继续。
“咔嚓!”
一架大型投石车终于不堪重负散架,这可是前朝留存下来用了多年的老物件,能坚持到现在也算不易。
而且很有可能,是连日使用加上雨水浸泡,导致部件损坏。
李懋芳见状,连忙喊道:“小心操作,莫要再弄坏了!”
“呜呜呜……”
突然,号角声响起,并非李佑这边,而是官军水师正在用号角示警。
在军中,号角常用于传达各种指令。
王思任此刻正在自己的坐舰上,他的任务是防备反贼水师,同时若官军战败,他需立即开船到江边接应。
古羽率领大小战船三十余艘,顺着涨水之后湍急的水流疾驰而来。由于大型战船数量不足,与官兵硬拼必败无疑,可此刻情形却有所不同,每艘战船旁边都簇拥着十几艘小渔船。
那是仅能乘坐两三人的小舢板,此刻却只安排一人操控,船上堆满了浸满油脂的干柴。
“全军撤退!”
王思任双目圆睁,他深知反贼要做什么。可他处于下游,即便想用火船攻击,那也是上游反贼才有的优势。
昔日,前朝某位名将大败叛军水师,其中一个关键因素,便是该名将占据上游!
就这样,战船与兵力皆占据绝对优势的官军水师,被古羽率领的反贼水师一路猛追。双方顺着湍急的水流而下,一直追到黄幺渡河的白波洲,此处乃是附近双洎河河道最狭窄之处。
此处河道,被江心洲一分为二。
涨水之后,西边河道宽百余米,东边河道宽两百多米。然而,能够通行大型战船的区域,仅有四五十米左右,其他地方极易搁浅。
王思任坐舰附近的战船,接到军令后,减缓速度,集中朝着深水区行驶。
但距离较远的官军战船,却只顾着快速前行。小型战船倒是顺利通过,大型战船却接连搁浅四艘,瞬间将后面的友军也堵住了。
“点火!”
小舢板上的反贼水兵,先是点燃火把,然后拽着绳索,将火把奋力扔到柴火堆里。
火把接触到油脂,瞬间燃起熊熊烈火。水兵抽刀砍断绑住舢板的绳索,然后顺着绳子迅速爬上大船。两百多条燃烧着的小舢板,顺着湍急的江水,如脱缰野马般朝着官军水师冲去。
这便是李佑等待下雨的原因,唯有下过大暴雨之后,水流速度才能满足火船进攻的条件。否则,官军水师只需用长竿,便能轻松将慢悠悠前进的火船推开。
在河道狭窄处,官军的大型战船,正减速聚集到深水区通过。
这个速度差,足够让火船追上去,很快便有几条官军战船被引燃,官军的水兵纷纷跳船逃生。可水速实在太过湍急,即便水性极佳的汉子,也难以游上岸,大多只能被江水无情吞没。
官军水师瞬间大乱,王思任根本无法压制。
已经驶过狭窄河道的战船,全然不顾队友安危,自顾自地朝着阳翟县方向逃去。小型战船亦是如此,一窝蜂地逃窜,早就将主帅的坐舰抛诸脑后。
“杀!”
古羽下令己方大型战船抛锚停住,亲自率领不怕搁浅的小型战船,紧跟在火船之后,杀向敌军。
两百多条火船,许多撞到岸边后倾覆,大部分飘过浅水区,仅有几十条成功引燃官兵六艘大船。
说实话,只要官兵不慌乱,仅仅引燃六艘船而已,官军依旧占据着绝对优势。
可此刻,官军又怎能不乱?
这些官兵水师,有一半都是被招安的黄河水匪!
古羽背负着那把双手战剑,傲然站在小型战船的船头,很快追上一艘速度缓慢的敌军大舰。
“飞钩!”几十个带着绳索的飞爪,如流星般抛向大船的船舷。
古羽正准备攀爬夺船,突然敌舰有人大声呼喊:“可是老古?”
“樊二吗?”古羽问道。
“我是樊二,”对方喊道,“你去别处夺船,我杀了船上主将投降!”
说罢,这人大吼道:“黄河的兄弟,随我杀官军啊!”
一时间,那些被招安的水匪们,纷纷倒戈,转头去砍杀正牌官兵,很快便砍下一位水师把总的脑袋。
古羽迅速寻找下一个目标,他乘坐的小型战舰极为灵活,官军的大型战舰在此时完全成了猎物。
“泼沸油!”
就在古羽率兵攀爬时,敌方大舰从上方泼下沸油。
幸好古羽早有防备,让水兵们尽量躲避,并用湿布护住身体重要部位。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反贼被溅到,疼得惨叫连连。
“落木!”
粗大的原木,被官兵从大舰上推下来,砸向下方的反贼战船,瞬间砸坏了一艘小战船的船头。
“砍绳!”
飞爪的绳索,被官兵接连砍断三十多根,反贼水兵纷纷跌落水中。
但是,六艘小型战船围攻这艘大型战舰,船上官兵顾此失彼。
古羽仅凭双臂之力,便迅速攀爬上去,迎面刺来一根长枪。古羽在空中侧身闪躲,顺势抓住枪杆,直接将那名官兵拉了下来。
他迅速翻进船舷,还未站稳脚跟,便已拔剑而出,凌空劈死一名官兵。在古羽的勇猛冲杀下,越来越多的反贼水兵爬上大船,官兵见状,陆续跪地投降。
“全速航行!”
夺船之后,古羽驾驶着这艘大船,朝着前方的官军水师猛冲过去。
营寨那边。
在古羽突袭官军水师的时候,李佑脸上露出了笑容,若不是老天爷一直不下雨,这场水战早就爆发了。
官兵那边的情况恰恰相反,见自己的水师节节败退,李懋芳和李若虚连忙下令撤军。
“杀!”
李佑爬出壕沟,果断下令吹响冲锋号。
若不是为了击败官兵水师,李佑早就率军出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