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边的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在渐浓的夜色中晕开一团团昏黄。
徐大志独自坐在小麦电子集团三楼的董事长办公室里,指尖夹着的烟已经烧了半截。他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却丝毫没有回家的意思。办公室角落里摆着一台小麦电视机,正在播放晚间新闻,但他压根没听进去一个字。
“叮铃铃——”
老式电话机的铃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徐大志掐灭烟头,不紧不慢地拿起听筒。
“喂?”
“徐、徐总?我是关建军啊!”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还有细微的颤抖。
徐大志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早就料到这通电话。他故意停顿了两秒,才慢悠悠地开口:“是老关啊,这么晚了,有事?”
“徐总,我、我那个...唉...”关建军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话都说不利索。
徐大志也不催促,顺手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翻看着,任由关建军在电话那头纠结。
“徐总,我听说您...您都知道了?”关建军终于憋出一句完整的话。
徐大志轻笑一声,把手里的文件往桌上一扔,发出清脆的响声:“知道什么?你指那一百万的事?”
电话那头顿时没了声音,只能听见粗重的呼吸声。
“老关啊老关,”徐大志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你说你也是做生意这么多年的人了,怎么还能在这种事上栽跟头?”
“徐总,我、我真是没脸见您啊!”关建军的声音带着哭腔,“这笔钱可是我准备买地建新厂房的,现在全打水漂了,我这心里就跟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徐大志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关建军的酒瓶厂是他的镜湖酒业集团最大的供应商,每年几百万的酒瓶订单,而且这个数字还在快速增长。更重要的是,三个月前,关建军刚替他担保了一笔三百万的贷款。
“你现在在哪儿?”徐大志突然问道。
“在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来我办公室一趟吧,”徐大志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我等你。”
“现在?”关建军的声音既惊又喜。
“对,现在。”徐大志语气坚定,“明天我要去见市中行的赵行长,白天没空。你这件事,我得当面听听到底怎么回事。”
“好!好!我马上来!”关建军连声应道,声音里重新燃起了希望,“徐总,您这就是我的救命稻草啊!”
徐大志皱了皱眉:“别这么说。路上小心点,开慢些,别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挂断电话,徐大志重新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深邃。关建军不能倒,至少现在不能。他的镜湖酒业正处在扩张的关键期,稳定的供应链比什么都重要。更何况,那三百万的贷款担保...
四十分钟后,办公室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徐大志故意没有起身,依然稳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兴州日报》装模作样地看着。
“咚咚咚——”敲门声怯生生的。
“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关建军佝偻着身子走了进来。他看上去比上次见面时老了十岁,眼袋深重,头发凌乱,身上的中山装皱巴巴的,完全没了往日那个精明商人的派头。
“徐总...”关建军站在办公桌前,双手紧张地搓着。
徐大志放下报纸,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关建军小心翼翼地坐下,半个屁股悬在空中,腰杆挺得笔直。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徐大志递过去一支烟,“从头到尾,慢慢说。”
关建军颤抖着手接过烟,徐大志“啪”地一声划着火柴,替他点上。关建军猛吸一口,这才稍微平静了些。
“这事得从去年年底说起...”关建军的声音沙哑,“那天我正在厂里检查生产线,突然接到一个朋友介绍的电话,对方自称是省里某领导的小舅子...”
徐大志挑了挑眉,但没有打断。
“他说他手头有个项目,是省里的重点工程,需要大量建材。”关建军继续说道,“说是有内部消息,城西那边马上就要开发了,地价会翻好几倍。他能够以内部价拿到一块地,转手就能赚一笔。”
“你就信了?”徐大志轻轻弹了弹烟灰。
“一开始我也不信,”关建军急忙解释,“但他后来约我见了几次面,每次都是在省府附近的茶楼。他开的是一辆黑色桑塔纳,车牌是省直机关的。而且...而且他确实能说出一些内部消息,后来都证实了。”
徐大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说。”
“后来他说那块地很抢手,要尽快下定金,否则就被别人拿走了。”关建军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一时糊涂,就...就凑了一百万给他...”
“有收据吗?合同呢?”
关建军摇摇头:“他说这种内部操作,不能留字据。不过...不过他给了我一个省政府的信封,里面有一张便条,盖着省计委的章。”
“便条?”徐大志来了兴趣,“什么内容?”
“就写着他代表省计委洽谈城西开发项目,落款是省计委办公室,还盖着红章。”关建军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已经皱巴巴的信封,小心翼翼地推到徐大志面前。
徐大志没有立即去拿,只是盯着那个信封看了好一会儿。
“钱是怎么给的?”
“分三次,都是现金。”关建军低下头,“他说要避人耳目,每次都在不同的地方交接。最后一次是在省体育馆后面的一条小路上...”
徐大志突然笑了,笑得关建军心里发毛。
“老关啊老关,你这可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啊。”徐大志摇摇头,“后来呢?”
“后来他就消失了。”关建军的声音几乎听不见,“电话打不通,茶楼也找不到人。我去省计经委打听,根本就没这个人...”
办公室里陷入沉默,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
徐大志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已经完全黑透的天空。兴州城的夜景并不璀璨,只有零星几点灯光,像是沉睡巨兽偶尔睁开的眼睛。
“你报警了吗?”徐大志背对着关建军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