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纳托利周身弥漫的冰寒气息毫无收敛,锁定了雅各布每一个可能的破绽。
那维莱特的压制下,雅各布意图召唤的深渊魔物总会在露头的下一刻便被水元素碾碎。
深渊浓度在不断降低。
雅各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近乎深黑的纹路在皮肤下疯狂扭动。
“大师…需要…”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莫洛斯,尤其是他体内那股纯净的水元素力,“你必须…唤醒他。”
他的身体猛地膨胀,体表的纹路爆发出刺目的紫光,竟强行在那维莱特的压制中撕开一道口子。
无数深黑的,由深渊能量构成的触手如同荆棘丛林般爆射而出,刺向在场三人。
“小心,他的攻击方式变了!”
莫洛斯低喝一声,裁决已然在手。
但他没有选择远程射击,而是踏步前冲,长剑上流转的水光在密集的触手间穿梭,剑光闪动,将袭向自己与那维莱特方向的触手尽数斩断。
在同一时间,阿纳托利动了。
他没有像莫洛斯用身法闪避,而是选择了最野蛮的突破。
双拳覆盖上坚硬的玄冰,他如同一个人形破城锤,直冲向雅各布。
袭向他的触手在接触浓郁的冰元素力的瞬间便被冻结、碎裂,竟无法阻挡他分毫!
“碍事!”
他狂笑着,一拳轰向雅各布的面门。
雅各布被迫抬起一只完全被深渊物质覆盖、扭曲变形的手臂格挡。
冰屑与漆黑的粘液四溅。
阿纳托利被反震力逼退两步,手臂上的冰甲布满裂痕,但他眼中的兴奋之色更浓。
雅各布则踉跄一下,格挡的手臂呈现出不自然的弯折。
但仅一瞬,折断的手臂便恢复如初
脚下,一道巨大的深渊法阵陡然亮起。
强大的吸力传来,试图将阿纳托利拖入地底,同时更多的、形态各异的深渊魔物从中爬出。
“他的目标是同化水脉,彻底污染这里!”
莫洛斯提醒那维莱特做好防备,同时立刻抽身而上,斩杀魔物,助那维莱特腾出手脚。
那维莱特微微颔首,一念之间磅礴的水元素力以他为中心注入大地,湛蓝与紫黑的法阵剧烈冲突、互相侵蚀。
地面在两种力量的角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新涌出的魔物动作顿时变得迟滞。
“手段不错!”
阿纳托利抓住短暂的契机,再次欺身而上。
这一次,他的攻击不再直来直往,双拳如同疾风骤雨,冰刃、冰刺随着他的拳脚肆意泼洒,逼得雅各布不得不全力应对这贴身猛攻。
莫洛斯则游走在战圈外围,他的身影时而清晰,时而化作几道交错的水影。
他不再追求一击必杀,而是用精准的剑击与偶尔响起的枪声,打断雅各布试图吟唱的咒文,或是刺向他能量运转的关键节点,为阿纳托利创造进攻机会。
两人的配合毫无默契可言,却偏偏打出了令人窒息的效果。
阿纳托利的狂猛正面压制,莫洛斯的灵动侧面袭扰,一个如风暴般酷烈,一个如暗流般无孔不入。
雅各布发出愤怒的咆哮,深渊能量再次暴涨,他舍弃了防御,硬抗了阿纳托利一记重拳,胸口冰晶炸裂,黑血喷涌,但他扭曲的手爪也趁机抓住了阿纳托利的肩膀,深渊能量瞬间蔓延,试图侵蚀。
阿纳托利眉头一皱,只感觉半边身体顿时麻木。
就在此刻——
一道水柱精准地切入雅各布的手腕与阿纳托利的肩膀连接处。
污秽的能量连接应声而断,雅各布的手爪忍受着宛如数百个发条机关砸下的压力,再次折断。
那维莱特静立原地,只是偶尔抬手,便化解了最致命的危机,或是为两人创造最佳的进攻环境。
阿纳托利趁机后撤,冰元素力在体内奔涌,强行驱散了表皮的麻木。
他看了一眼那维莱特,眼神复杂,随即又投向莫洛斯,咧嘴一笑,“欠你一次?”
“是他。”莫洛斯回应。
他发现雅各布的伤口的愈合速度明显减慢。
“攻击他的本体,他的自愈需要消化大量深渊能量!”
阿纳托利攻势再起。
这一次,他不再追求覆盖打击,而是凝聚出冰刃精准攻向雅各布周身那些闪烁不定的深渊核心。
莫洛斯则再次化身水影,数十道剑芒同时出现,从四面八方刺出剑刃。
雅各布陷入了绝境。
正面是阿纳托利狂风暴雨的打击,周围是莫洛斯无处不在的袭扰,头顶还悬着那维莱特的威压。
深渊能量在三人持续压制下,恢复速度远远跟不上消耗。
“退后。”
也就在这一刻,那维莱特终于举起权杖。
他将权杖向下一叩,整座别馆内所有的水元素,乃至空气中弥漫的水汽,都在这一刻向他臣服、汇聚。
权杖顶端,一点蔚蓝亮起。
“化作,浮沫吧。”
下一秒,以雅各布为中心,空间仿佛被投入巨石的平静湖面,荡起一圈肉眼可见深邃蓝色的涟漪。
涟漪所过之处,一切都被浸染、抚平。
疯狂膨胀的深渊能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握住,那毁灭性的波动瞬间平息。
刺目的紫光被柔和蓝光压制、毁灭。
雅各布身体表面扭动的纹路迅速黯淡、消散,他膨胀的身体如同漏气般干瘪下去,眼中最后的疯狂与执念,也在那浩瀚如海的蓝色中涣散、熄灭。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地面上,再无声息。
他体内所有的深渊能量,已被那维莱特一击彻底涤荡干净,只留下一具空洞的躯壳。
战斗,结束了。
莫洛斯喘息着,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向那具躯壳走去。
他静静注视着这张没有任何表情,任何喜怒哀乐的面孔,脑袋空了很久。
然后,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朵花。
虽然花瓣已在战斗的过程中被碾碎,但芳香依旧。
一只水色的团雀从窗台跳下,叼着花茎,落在雅各布的面前。
“雅各布…”
卡特神情复杂地望着记忆中腼腆的少年。
“你走的太远,太累了。停下吧,不要再往前了。”
花落下,一代天骄的故事就此终结。
他因本性而懦弱,他因拯救而坚定,他因信仰而疯狂,他因迷茫而毁灭。
莫洛斯望着那张已经面目全非的面孔,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最后,只是取出一颗糖果,指尖小心翼翼剥去糖衣,塞到雅各布的嘴里。
勇者与恶龙的故事终于迎来结尾。
可又有谁记得,在一切的伊始,所有的英雄、恶龙、巫师启程之前,他们追求的,不过是一颗甜甜的糖果。
承载着他们童年,最幸福的糖果。
那维莱特站在身后,默默注视这一幕。
“请节哀。”
有些意外的,他本以为自己会无法设身处地地感受到悲伤,但此刻,望着少年略显孤寂的背影,他却能够感同身受。
朋友的离去…那维莱特仰起头,有些冒犯地想道。
人类的生命必将有限,倘若在几十年后,他亲眼见证沃特林、吉纳维芙、西索尔等人逝去…
恐怕那时他的心情,也会和莫洛斯一般,感到悲伤,并难以释怀吧。
人类,真是脆弱、短暂,却又闪闪发光,吸引视线的生物。
————
“还真是伤感的情节。”
阿纳托利见二人已经完全将自己排除在外,竟有些习以为常地耸耸肩,转身向自战斗开始到现在,就连位置都没挪动过的二人。
“我也得干点正事,不然多格格不入?”
他的唇角勾起,笑意却未达眼底。
达尼娅畏瑟地抬头看了一眼,敏感的面颊感到骤然降低的温度,她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眼睁睁看德米特里被按在墙上,动弹不得。
“父亲大人!”
达尼娅的呼喊没有让那只手松弛分毫。
阿纳托利望着那双恨意与畏惧并存的眼,难得想起“父亲”的职责,为叛逆的孩子点出错误。
“你以为掌控了全局?”阿纳托利摇摇头,“可惜,下手不够狠,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显而易见的线索,几乎没费我什么力就追查到你的位置。”
德米特里的脸血红一片,他被阿纳托利单手按住脖颈扣在墙壁,就连呼吸都成为一种奢侈。
即使知道结局,但他依然怨恨。
“咳…你在否定…自己…吗?”德米特里艰难从喉中挤出气声,不细听几乎听不清,“我…咳咳…可是模仿你的手…段,往上爬的啊。”
阿纳托利眸中凶光一闪,伴随一声巨响,和达尼娅的尖叫,坚固的墙壁出现了蛛网状的裂缝,德米特里吐出一口鲜血,缓缓从墙边滑落。
“…模仿?”阿纳托利扭了扭手腕,缓缓向呼吸愈发沉重的少年走去,“这么拙劣。如果是我,可是会把垫脚石处理干净,让人无迹可寻。”
如果顾及处理会惊扰官方…那只能说明准备下一块垫脚石看错了眼,竟然连这点小事都不能遮掩。
死了也是活该。
“父亲大人!”达尼娅四肢并用从地上爬起,快步跑到阿纳托利侧前方,扑通一声重重跪了下去。
“请饶德米特里一命!求求您,您、您答应我的…”
作为针对枫丹贵族的谋杀案的顶罪者,阿纳托利给了她一个承诺。
她知道背叛的代价,因此只求父亲大人能饶德米特里一命,自己的死活无需在意。
失去容貌的她早已丧失了存在的价值,能用这具毫无价值的身躯,为尊敬的父亲,为青涩的弟弟办成最后一件事,她甘之如饴。
阿纳托利的脚步停顿,似乎想起了这个承诺。
“啊,当然,小达尼娅。”他微微弯腰,大手揉了揉少女的红发,“我一向言而有信。”
再加上,那个讨厌的最高审判官早就把视线挪了过来,眼睛里明晃晃等他犯案,好把他按在贵族谋杀案的嫌疑人的位置上。
得到承诺的达尼娅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的头皮依然感受得到父亲大人手掌的温度。
她的头颅愈发低垂,直到额头完全磕在地面。
“谢谢您…”
“咳咳——”
德米特里眼前发黑,但姐姐卑微的模样还是映入眼中。
但理解姐姐的苦心,但他知道,有的时候活着,比死亡更加痛苦。
特别是在他不断接触权势更高的贵族,掌握了许多他人无法得知的秘密后。
死亡,反而是一种仁慈的解脱。
“阿纳…托利,你想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德米特里咽下口腔中的血,努力发声,“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怎么得到女皇大人的赏赐…获得【仆人】的位置吗?”
“闭嘴!德米特里!”达尼娅尖声喊道。
虽然她并不知道父亲大人的过往,但她知道,那段历史是父亲大人未曾告诉任何人,凡是知情者,除女皇大人和丑角大人外,全部葬身凛冬。
阿纳托利半眯着眼,属于愚人众执行官第四席的威压再无遮挡释放。
德米特里却笑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激怒了对方。
“可笑…整天把至冬人挂在嘴边,可你只是个被父母抛弃的枫丹孤儿。”
“那时的你几岁,五岁还是六岁?因出众的容貌被他们注意…枫丹正处混乱,没人在意野外求食的孩童突然消失…绑上了远渡他乡的货轮,卖给了有施虐癖的商人。”
虽然大部分的知情人都被阿纳托利屠杀殆尽,但隐秘参与其中的佩尔特,却留存了许多货运记录。
天知道,当他看见画片中灿金长发的男孩时,心中的震撼与轻蔑是多么真实。
就像没人知道,在阿纳托利耻骨上沿,那个隐秘又羞耻的地方,到底被刻下过什么印记?
他对枫丹贵族的无情虐杀,到底是为了追查自己的下落,还是为了复仇?
阿纳托利的气息骤然降至冰点。
他闪现至德米特里面前,单手如铁钳般扼住其脖颈,将他提离地面。
另一只手中,寒冰急速凝结,化作一柄致命的冰刃。
“放下武器!”
“住手!这里是枫丹!”
莫洛斯与那维莱特几乎同时出声制止。那维莱特向前一步,五指张开,水元素受到指挥立刻涌出。
阿纳托利头也不回,“放心,我答应过小达尼娅,会留他一命。”
话音未落,冰刃已刺出!
“呃——啊——!”
凄厉的惨叫戛然而止,鲜血迸溅。
冰刃掠过德米特里的口腔,一截断舌混着血沫落在地上。
紧接着,是连续四声令人牙酸的骨裂筋断之声。
德米特里的四肢关节被冰刃狠狠洞穿、搅碎,彻底废掉!
德米特里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身体因极致的痛苦而剧烈抽搐,却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嗬嗬声,眼中充满了绝望与痛苦。
“放肆!”
那维莱特眸光一凝,怒意勃发。
当着他和莫洛斯的面动用私刑,重伤他人,这是对枫丹律法的公然践踏!
水元素瞬间化作数道坚韧的锁链,缠绕向阿纳托利。
阿纳托利早有准备,在出手的瞬间已计算好退路。
他所在的位置本就靠近大门,面对那维莱特的拦截,他长笑一声,不退反进,冰刃悍然斩断锁链!
冰屑与水花四溅,狂暴的冲击将大厅内本就狼藉的摆设再次掀飞。
借着反震之力,阿纳托利身形化作冰风,倒射出门外,只留下一串渐行渐远的冷笑。
“最高审判官先生,人我可没杀。剩下的烂摊子,就交给你们枫丹自己处理了。”
那维莱特并未追击,他的职责是维护现场与秩序,而非与一位执行官在枫丹廷内展开可能波及无辜的追逐战。
他看着阿纳托利消失的方向,神情凝重。
“德米特里!德米特里!”达尼娅连滚爬爬地扑到弟弟身边,看着他凄惨无比的模样,眼泪瞬间决堤,颤抖的双手甚至不敢去触碰他那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
德米特里涣散的眼神聚焦在姐姐脸上,充满了哀求。
他无法说话,只能用眼神传递着自己的意愿——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达尼娅读懂了弟弟眼中的恳求,心如刀绞。
她目光扫过地面,看到了阿纳托利遗落的那柄染血冰刀。
冰刀散发着森森寒气,上面还沾着德米特里的血。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伸手,握住刀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
“不许动!放下武器!”
逐影庭与特巡队的警员们在察觉内部战斗停止,持着械杖冲了进来。
他们恰好看到达尼娅举起冰刀,对准地上奄奄一息的德米特里!
“制服她!”沃特林厉声喝道。
数名警员立刻飞扑而上,迅捷地扭住了达尼娅的手臂,夺下了她手中的冰刀,将她牢牢按压在地。
“不——!让他死!你们松开我!让他死吧!”达尼娅的脸颊紧贴着地面,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挣扎着,泪水混着灰尘模糊了她的视线。
德米特里躺在那里,眼中最后一点光芒熄灭了,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和空洞。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将伤者送往医院,严密看守。嫌疑人押回审讯室。”
莫洛斯平静下令,“立刻封锁现场,彻底搜查一切证据。”
“是,莫洛斯大人!”
莫洛斯转头对那维莱特说,“我得再回水下一趟,你先回沫芒宫处理案件。”
那维莱特眉头微蹙,“这么急迫?”
“嗯,水下准备收网了。”莫洛斯避开警员们的眼线,压低声音道,“我得在水上与水下信息的时间差内回去,以‘罪犯’的身份压制可能发生的临死反扑。”
要是再晚一点,等他督政官身份恢复的消息传回水下,他就不好介入了。
“就这样,先走了。”
说罢,莫洛斯便头也不回跑远。
那维莱特望着他匆忙的背影,短暂过后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轻笑。
身旁的押送罪犯的沃特林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啥?最高审判官笑了?!还是在这种严肃的场合?嗯…回去跟卡萝蕾分享一下,相信她能从那维莱特大人的嘴里套出真相的。
其实,那维莱特只是想起。
莫洛斯匆忙逃离的原因,究竟是为了水下的秩序,还是为了躲开某个正被执律庭精锐们保护着,此刻正在不远处等待,准备秋后算账的芙宁娜呢?
抱歉,你问为什么身为水神的芙宁娜女士不亲自出手镇压深渊的灾害?
嗯…按照芙宁娜女士的说法,她用了一句璃月风格的短语回复。
“杀鸡焉用牛刀?”